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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渔阳鼓动天方醉 督...(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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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日韦小宝带同随从戎马,押了吴之荣和毛东珠离扬回京。康熙的上谕宣召甚急,一行人在途不敢延长停留,难免少了许多招财受贿的时机。

沿途得讯,吴三桂起兵后,云南提督张国桂、贵州巡抚曹申吉、提督李本深等归降,云南巡抚朱国治被杀,云贵总督甘文?”自杀。这日来到山东,怙恃官抄得邸报。呈给钦差太臣,乃是康熙斥责吴三桂的诏书。韦小宝叫师爷诵读解说。那师爷捧了诏书读道:“逆贼吴三桂穷蹙来归,我世祖章天子念其输款投诚,授之军旅,锡封王爵,盟勒山河:其所属将弁,崇阶世职,恩赉有加;开阔滇南,倾心倚任。迨及朕躬,特隆异数,晋爵亲王,重寄干城,实托心膂,殊恩优礼,振古所无。”韦小宝听了师爷的解说,不住颔首,说道:“皇上待这反贼简直不错,半分没吹牛皮。像我韦小宝,对皇上忠心耿耿,也不外封个伯爵,要封到亲王,路还差着一大截呢。”那师爷继续诵读:“讵意吴三桂性类穷奇,中怀狙诈,宠极生骄,阴图不轨,于今年七月内,自请搬移。朕以吴三桂出于恳切,且念及年齿衰迈,师徒远戍已久,遂允所请,令其休息。乃饬所司安插周至,务使得所,又特遣大臣往宣谕朕怀。朕之待吴三桂,可谓体隆情至,蔑以加矣。近览川湖总督蔡毓荣等奏:吴三桂径行起义,背累朝豢养之恩,逞一旦鸱张之势,播行凶逆,涂炭生灵,理法难容,人神共愤。”

韦小宝听一句解说,赞一句:“皇上宽弘大量,没骂吴三桂的奶奶,还算很客套的。”

张勇、赵良栋、王进宝、孙思克、以及李力世等在侧旁听,均想:“圣旨中只说天子待他好到不能再好,斥责吴三桂忘恩负义,不提半句满汉之分,也不提他如何杀害明朝王室,可十分高明,好让天下都觉吴三桂造反是大大的不应。”那师爷继续读下去,敕旨中劝谕怙恃官民不行附逆,就算已误从贼党,只要悔罪归诚,也必不究既往,亲族在各省做官栖身,一概不予株连,不必疑虑。诏书中又道:“其有能擒吴三桂投献军前者,即以其爵爵之;有能诛缚其下渠魁,以及戎马城池归命自效者,论功从优取录,朕不食言。”韦小宝听那师爷解说:“皇上允许,只要谁能抓到吴三桂献到军前,皇上就封他为平西亲王。”禁不住心痒难搔,回首李力世等人,说道:“咱们去把吴三桂抓了来,弄他个平西亲王做做,倒也开胃得很。”众人齐声称是。张勇等武将均想:“吴三桂兵多将广,要抓到他谈何容易?”李力世等心想:“我们要杀吴三桂,是为了他倾覆汉人山河,岂非真是为鞑子天子着力?但如韦香主做了平西亲王,在云南带兵,再来造反,倒也不错。”

韦小宝听完诏书,下令连忙启程,要尽快赶回北京,讨差出征,以免给人赶在头里,先把吴三桂抓到了,抢去了平西亲王的封爵。这一日来到香河,离京已近,韦小宝付托张勇率领大队,就地期待,严密看守钦犯毛东珠,自己带同双儿和天地会群雄,押了吴之荣,折向西南,去庄家大屋,要亲自交给庄家三少奶,以酬金她相赠双儿这么个好丫头的厚意。黄昏时分,来到一处镇上,离庄家大屋尚有二十余里,一行人到一家饭馆打尖。这时各人已换了便服,将吴之荣点了哑穴和身上几个穴道,却不捆绑,以免骇人线人。众人围坐在两张板桌之旁。无人愿和吴之荣同桌,双儿怕他逃走,独自和他坐了一桌,严加监视。

饭菜送上,各人正吃间,十几个官兵走进店来,为首一人是名守备,店外马嘶声不停,两名兵士自行吊水饲马。一名把总高声喝,付托赶忙杀鸡做饭,说道有紧迫公务,要赶去京里报讯。掌柜的诺诺连声,敦促店伴侍候官老爷,亲自替那守备揩抹桌椅。一批官兵刚坐定,镇口传来一阵车轮马蹄声,在店前停车下马,几小我私家走进店来。当先二人是精壮大汉。第三人却是个痨病鬼容貌的中年男子,又矮又瘦,两颊深陷,颧骨高耸,脸色蜡黄,没半分血色,隐隐现出黑气,走得几步便咳嗽一声。他身后一个老翁、一个老妇并肩而行,看来都已年过八旬。那老翁也是身材瘦小,但精神矍铄,一部白须飘在胸口,满酡颜光。那老妇比那老翁略高,腰板挺直,双目炯炯有神。最后两个都是二十明年的少妇。瞧这七人的妆扮,那病汉衣着华贵,是个富家员外,两男两女是西崽、仆妇。翁媪二人身穿青平民衫,质料甚粗,但十分清洁,瞧不出是什么身份。那老妇道:“张妈,倒碗热水,侍候少爷服药。”一名仆妇应了,从提篮中取出一只瓷碗,提起店中铜壶,在碗中倒满了热水,荡了几荡倾去,再倒了半碗水,放在病汉眼前。那老妇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塞,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拿到病汉口边。病汉张开嘴巴,那老妇将药丸放在他舌上,拿起水碗喂着他吞了药丸。病汉服药后喘息不已,连声咳嗽。老翁、老妇注视着病汉,神色间又是关注,又是担忧,见他喘息稍缓,停了咳嗽,两人都长长吁了口吻。病汉皱眉道:“爹,妈,你们总是瞧着我干么?我又死不了。”老翁哼了一声,转开了头。老妇笑道:“说什么死啊活啊的,我孩儿长寿百岁。”韦小宝心想:“这家伙就算吃了玉皇大帝的灵丹,也活不了几天啦。原来这老头儿、妻子子是他爹娘,这痨病鬼定是从小给宠坏了,爹娘多瞧他几眼,便发性情。”那老妇道:“张妈、孙妈,你们先去热了少爷的参汤,再做饭菜。”两名仆妇允许了,各提一只提篮,走向后堂。官兵队中那守备向掌柜探询去北京的旅程。掌柜道:“众位老爷今日再赶二三十里路,到前面镇上住店。明儿一早启航,午后准能赶到京城。”那守备道:“我们要连夜赶路,住什么店?掌柜的,打从今儿起一年内,包你生意大旺,得多备些好酒佳肴,免获得时候手忙脚乱。”那掌柜笑道:“老爷说得好。小店生意向来寻常,像今天这样的生意,一个月中难堪有几天,那是众位老爷和客官照顾。哪能天天有这么多朱紫惠临呢?”那守备笑道:“掌柜的,我教你一个乖。吴三桂造反,已打到了湖南,我们是赶到京里去呈送军文书的。这一场大仗打下来,少说也得打他三年五载。禀报军情的天天要打从这里经由,你这财是有得发了。”掌柜连声致谢,心里叫苦不迭:“你们总爷的生意有什么好做?大吃大喝下来,大方的随意赏几个小钱,凶恶的打人骂人之后,一拍屁股就走。别说三年五载,就只一年半载,我也得上吊了。”

韦小宝和李力世等听说吴三桂已打到了湖南,都是一惊:“这厮来得好快。”钱老本低声道:“我去问问?”韦小宝点颔首。钱老本走到那守备身前,满脸堆笑,抱拳道:“适才听得这位将军大人说,吴三桂已打到了湖南。小人的眷属在长沙,很是记挂,不知那里打得怎样了?长沙可没关系吗?”那守备听他叫自己为“将军大人”,心下欢喜,说道:“长沙要没关系,倒不知道。吴三桂派了他手下上将马宝,从贵州进攻湖南,沅州是失陷了,总兵崔世禄被俘。吴三桂部下的张国柱、龚应麟、夏国相正分头东进。另一名上将王屏藩去攻四川,听说兵势很盛。川湘一带的黎民都在逃难了。”钱老本满脸忧色,说道:“这……这可不大妙。不外大清兵很厉害,吴三桂不见得能赢罢?”那守备道:“原来各人都这么说,但沅州这一仗打下来,昊三桂的戎马挺不易反抗,唉,局势很是难说。”钱老本拱手称谢,回归座上。天地会群雄有的心想:“别让吴三桂这大汉奸做成了天子。”有的心想:“最好吴三桂打到北京,跟满清鞑子斗个两败俱伤。”众官兵急遽吃过酒饭。那守备站起身来,说道:“掌柜的,我给你报了个好消息,这顿酒饭,你请了客罢。”掌柜哈腰陪笑,道:“是,是。当得,当得。众位大人慢走。”那守备笑道:“慢走?那可得坐下来再吃一顿了。”掌柜神色尴尬,只有苦笑。那守备走向门口,经由老翁、老妇、和病汉的桌边时,那病汉突然一伸左手,抓住了他胸口,说道:“你去北京送什么公牍?拿出来瞧瞧。”那守备身材粗壮,但给他一抓之下,登时蹲了下来,身子矮了半截,怒喝:“他妈的,你干什么?”胀红了脸用力挣扎,却半分转动不得。那病汉右手嗤的一声,撕开守备胸口衣襟,掉出一只大封套来。那病汉左手轻轻一推,那守备直摔出去,撞翻了两张桌子,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碗碟碎了一地。众官兵大叫:“反了,反了!”纷纷挺枪拔刀,向那病汉扑去。病汉带来的两名西崽抬拳踢腿,当着的便摔了出去。顷刻之间,众兵丁躺了一地。

那病汉撕开封套,取出公牍来看。那守备吓得魂不附体,颤声大叫:“这是呈给皇上的奏章,你……你胆敢撕毁公牍,这……这……这不是造反了吗?”那病汉看了公牍,说道:“湖南巡抚请鞑子天子加派援兵去打平西王,哼,就算派一百万兵去,还不是……咳咳……还不是给平西王扫荡得干清洁净。”一面说话,一面将公牍团成一团,捏入掌心,几句话说完,摊开手掌一扬,无数纸片便如蝴蝶般随风飞翔,四散飘扬。

天地会群雄见了这等内力,人人变色,均想:“听他语气,竟似是吴三桂手下的。”那守备挣扎着爬起,拔出腰刀,道:“你毁了公牍,老子横竖也活不成了,跟你拚了!”提刀跃前,猛力向病汉头顶劈下。那病汉仍是坐着,右手伸出,在守备小腹上微微一推,似乎要他别来滋扰。那守备举起了刀的手臂突然逐步垂将下来,随着身子软倒,坐在地下,张大了口,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被打垮了的兵丁有的已爬起身来,站得远远地,有气没力的喝几句,谁也不敢过来相救主座。

一名仆妇捧了一碗热汤出来,轻轻放在病汉之前,说道:“少爷,请用参汤。”老翁、老妇二人对适才这一场大闹便如全没瞧见,绝不剖析,只是注意着儿子的神色。

徐天川低声道:“这几人挺邪门,咱们走罢。”高彦超去付了饭钱-一行径自出门。只见那老妇端着参汤,轻轻吹去热气,将碗就到病汉嘴边,喂他喝汤。

韦小宝等走出镇甸,这才纷纷议论那病汉是什么路道。徐天川道:“这人撕烂那武官的衣衫,功力这等厉害,认真……认真少见。”玄贞道人道:“他在那武官肚子上这么一推,似乎稀松寻常,可是要闪避挡格,却真不容易。风兄弟,你说应当如何?”风际中道:“不应走近他身边三尺。”群雄一想,都觉有理,对这一推,岂论闪避照旧挡格,至少在他三尺之外方能办到,既已欺得这么近,再也避不开、挡不住了。徐天川忽道:“我抓他手腕……”一句话没说完,便摇了摇头,知道以对方内劲之强,就算抓住了他手腕,他手掌一翻一扭,自己指骨、腕骨难保不停。

众人明知这病汉是吴三桂一党,但眼见他行凶伤人,竟然谁也不敢脱手阻拦,虽然被害的是鞑子军官,终究不是众人平素的侠义好汉行径,心有愧意,难免兴致索然,谈得一会,便均住口。行出数里,忽听得背后马蹄声响,两骑马急驰而来。当地已是通向庄家大屋的小道,不能两骑并行。群雄正没好气,虽听蹄声甚急,除了风际中和双儿勒马道旁之外,余人谁也不愿让道。转眼间两乘马已驰到身后,群雄一齐转头,只见马上乘者竟是那病汉的两名男仆。一名西崽叫道:“我家少爷请列位等一等,有话向列位请问。”这句话虽非无礼,但目中无人之意却再也明确不外。群雄一听,尽皆有气。玄贞道人喝道:“我们有事在身,没功夫等。各人素不相识,有什么好问?”那西崽道:“是我家少爷付托的,列位照旧等一等的好,省得各人未便。”言语中更是充满了威吓。

钱老本道:“你家主人,是吴三桂手下的吗?”那西崽道:“呸!我家主人何等身份,怎能是平西王的手下?”群雄均想:“他不说吴三桂而称平西王,定是跟吴贼有些渊源。”便在此时,车轮声响,一辆大车从来路驰至。那西崽道:“我家主人来了。”勒转马头,迎了上去。群雄此时倘若纵马便行,倒似是怕了那病汉,当下一齐驻马期待。

大车驰到近处,一名仆妇驾车,另一名仆妇掀起车帷,只见那病汉坐在正中,他怙恃坐在厥后。那病汉向群雄瞪了一眼,问道:“你们为什么点了这人的穴道?”说着向吴之荣一指,又问:“你们是什么人?要上那里去?”声音尖锐,语气十分倨傲。玄贞道人说道:“尊驾高姓台甫?咱们素不相识,河水不犯井水,干么来多管闲事?”那病汉哼了一声,说道:“凭你也还不配问我姓名。我适才问的两句话,你听见了没有?怎不回覆?”玄贞怒道:“我不配问你姓名,你也不配问我们的事。吴三桂造反作乱,是个大大的奸贼,你口口声声称他平西王,定是贼党。我瞧尊驾已经病入膏肓,照旧及早回家寿终正寝,省得受了风寒、伤风咳嗽,一命呜呼。”天地会群雄哈哈大笑声中,突然间人影晃动,拍的一声,玄贞左颊已重重吃了记巴掌,随着左胁中掌,摔下马来。这两下迅捷无伦,待他倒地,群雄才看清楚脱手的原来竟是那老妇。她两掌打垮了玄贞,双足在地下一顿,身子飞起,倒退着回坐车中。群雄大哗,齐向大车扑去。那病汉抓住赶车的仆妇背心,轻轻一提,已和她换了位子,将仆妇抓入车中,自己坐了车把式的座位。这时正好钱老本纵身双掌击落,那病汉左手一拳打出,和他双掌相碰,竟是无声无息。钱老本只觉一股强劲的鼎力大举涌到,身不由主的两个筋斗,倒翻出去,双足着地后待要立定,突觉双膝无力,便要跪倒,大骇之下,急遽用力后仰摔倒,才免了向敌人跪倒之辱。钱老本刚摔倒,风际中随着扑至。那病汉又是一拳击出。风际中不跟他拳力相迎,右掌中途变向,突然往他颈中斩落。那病汉“咦”的一声,似觉对方武功了得,颇出意料之外,右手拇指扣住中指,向他掌心弹去。风际中连忙收掌,右脚踏上骡背。高彦超和樊纲分向两名男仆进攻。二仆纵马退开,叫道:“让少爷摒挡你们。”高樊二人均想和对方仆从动手,胜之不武,见二仆退开,正合心意,连忙转身,双双跃起,攻那病汉左侧。突然那骡子长声嘶叫,软瘫在地,发动大车随着倾侧。原来风际中踏上骡背,足底暗运重力,一踹之下,骡子脊骨便断。那病汉足不弹、身不起,在咳嗽声中已然站在地下。车中老翁、老妇划分提着一名仆妇从车中跃出。这三人行动似乎并不甚快,但都抢着先行离车,大车这才翻倒。钱老本和徐天川向老翁、老妇抢去。那老妇左手摇摇,右手向病汉一指,笑道:“你们已往,陪我孩儿玩玩。”言中之意,竟是要二人去挨她儿子的拳头,好让他兴奋兴奋。徐天川右拳向那老翁头顶击落,只是见他年岁老迈,虽知他武功不弱,照旧生怕一拳打死了他,喝道:“看拳!”手上也只使了三成力。他自从失手打死白寒松,和沐王府闹出不少纠纷后,已然深自戒惕。

那老翁伸手一把捏住了他拳头。这老翁身材瘦小,手掌竟然奇大,捏住他拳头后,说道:“到那里玩去!”徐天川年岁虽比这老翁小得多,却也已是个鹤发老头,这老翁这句话,却如是对顽童说话的语气。徐天川右手用力回夺,左拳随着击出。这一招“青龙白虎”本是相辅相成的招式,左拳并非真的意在击中对方,只是要迫敌松手,但若对方不愿松手,这一拳便正中鼻梁。那老翁展臂一送,松开了手。徐天川只觉一股浑朴之极的鼎力大举推动过来,再加上自己左拳正用力打出,右力向后,左力向前,登时身如陀螺急转,一直向那病汉转了已往。那病汉正和风际中、高彦超、樊纲、李力世四人相斗,见徐天川转到,拍手笑道:“有趣,有趣!”四人的拳脚正如疾风骤雨般向他身上招呼,他竟有余裕拍手欢呼,随着伸手一拨。徐天川突然反了个偏向,本是右转,却酿成左转,急速向那老翁旋转将已往。那病汉笑道:“爹,好玩得很,你再把这陀螺旋过来!”玄贞奋力冲上。那病汉随手一拨一推、一拨一推,竟将玄贞、高彦超、樊纲、李力世四人也都转成了陀螺。只风际中没给发动,但也已胸口吻血翻涌,急遽跃退三步,双掌护身。五位天地会的好汉都转个不停,想运力凝住,却说什么也定不下来。哪一人转的势道稍缓,那病汉便抢已往一拨一推,旋转的势道登时又急了。这情景便如是孩童在桌上旋铜钱一般,五个铜钱在桌上急转,直立不倒,哪一个转得缓了,势将倾倒,那孩童又用手指去转上一转。

韦小宝只瞧得目瞪口呆,恐惧不已。双儿站在他身前,提心吊胆的护住了他。韦小宝低声道:“咱们三十六着。”双儿道:“快到庄家去。”韦小宝道:“对,一到庄家,大吉大利。做庄家的可以吃夹棍,大杀三方。”转身便走。双儿拉了吴之荣,跟在后面。那病汉转陀螺转得兴高采烈。一对老匹俦脸带微笑,瞧着儿子。四名西崽拍手喝彩,在旁为小主人助兴。那病汉见风际中站稳马步,左掌高,右掌低,摆成个“古松矫立势”,连忙欺身上前,伸手往他右肩拨去。风际中右足退了一步,侧肩让开,却不敢出掌还手。那病汉怒道:“你这坏人,你不转陀螺?”伸手又往他右肩拨去。风际中又再退却,不意左肩后突然一股鼎力大举推到,登时身不由主,在那病汉大笑声中急速旋转,待要使“千斤坠”定住身子,被那病汉在后腰用力一拨,又转了起来。

吴之荣见那病汉和对头为难,蓦然间现出生机,当下一步一跌的行得几步,冒充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双儿用力拉扯,他只不愿起身。韦小宝大急,生怕他向敌人说出真相,左手托住他下颚,使劲一捏,吴之荣便张启齿来。韦小宝从靴筒中拔出匕首,往他口中一绞,将他舌头割去了泰半截。吴之荣痛得晕了已往。双儿只道韦小宝已将这奸贼杀死,叫道:“相公,快走!”两人向前飞驰。两人奔不到一里,便听得身后马蹄声响,有人骑马追来。韦小宝向左首的乱石冈一指,两人脱离小路,奔入乱石堆中。那病汉和一名西崽骑马追到,眼见得马匹不能驰入乱石冈中,那西崽跃下马来,叫道:“两个小孩别怕。我家少爷叫你们陪他玩,快回来。”韦小宝道:“转陀螺的事,老子可不干。”逃得越发快了。那西崽追入乱石堆,韦小宝和双儿脚下甚快,那西崽追赶不上。那病汉叫道:“捉迷藏么?有趣,有趣!”下了马背,咳嗽不停,从南抄将过来。

韦小宝和双儿转身向东北角奔逃,反向那西崽奔去。那西崽扑过来要捉韦小宝。韦小宝使出九难所授的“神行百变”功夫,身子一侧,那西崽便扑了个空。双儿反手一掌,打向他后腰。那西崽见她小小年岁,毫没放在心上,竟不招架,伸手去扭她右臂。双儿左掌疾落,擦的一声,已斩中他后腰。那西崽吃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便在这时,双儿已抓住他右手手腕,反过来一扭,喀喇一响,扭断了他手肘枢纽。那病汉“咦”的一声,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几个升降,纵到双儿身前,左手挥出,双儿头上帽子落地,满头青丝散了开来。那病汉笑道:“是个女人!”伸手抓住了她长发。双儿“啊”的一声大叫,一招“双回龙”,双肘后撞,那病汉笑道:“好!”左手自左而右一掠,抓住她两只手拳,反在背后,随着右手将她长发在她双手手腕绕了两转,再打个结,哈哈大笑。双儿急得哭了出来,叫道:“相公,快逃,快逃!”那病汉伸指在她腰里轻轻一戳,点了穴道,笑道:“他逃不了的。”撇下双儿,向韦小宝追去,片晌间便已追近。韦小宝在乱石中东窜西走,那病汉频频要抓到了,都被他用“神行百变”功夫逃开。那病汉笑道:“你捉迷藏的本事倒好啊。”韦小宝内力不足,奔跑了这一阵,已然气喘吁吁,知道再过一会非给他抓到不行,叫道:“你捉我不到,现下轮到我捉你了。你快逃,我来捉你了。”说着转过来,向那病汉扑去。那病汉嘻嘻一笑,果真转身便逃,也在乱石堆中转来转去。韦小宝早瞧出他武功虽高,为人却痴痴呆呆,四十几岁年岁,行事仍如孩童一般,可是他在乱石堆中倏来倏往,刚见他在东边,眼睛一霎,身形已在西边泛起,神速直如鬼魅。韦小宝又是骇异,又是佩服,叫道:“我定要捉住你,你逃不了的。”冒充追赶,奔到双儿身边,一把将她抱起,高声叫道:“喂,我就算抱了一小我私家,也追得上你。”

那病汉哈哈大笑,叫道:“呜嘟嘟,吹法螺,咳咳……呜哩哩,吹牛皮!”韦小宝抱着双儿,装着追赶病汉,却越走越远。那病汉叫道:“没用的小工具,你还捉不住我……咳咳……”向着他抢近几步。韦小宝叫道:“这一下还不捉住你?你咳得逃不动了。”说着作势向他一扑。

那老妇在远处怒喝:“小鬼!你胆敢引我孩儿咳嗽!”嗤的一声,一粒石子破空飞来。石子虽小,声响惊人。韦小宝啼声:“啊哟!”蹲下身子躲避,照旧慢了一步。那石子正中腿弯,扑地倒了,和双儿滚成了一团。那老妇道:“抓过来!”另一名男仆纵身过来,抓住韦小宝和双儿的背心,提到那老妇眼前,抛在地下。那病汉嘻嘻而笑,拍手唱道:“不中用,吃胡葱,咳咳……跌一交,扑隆通!”韦小宝又惊又怒,只见徐天川、风际中等人都已被长绳缚住,排成了一串,一名仆妇手中拉着长绳,连吴之荣也缚在一串之末。每人头垂胸前,双目紧闭,似乎都已失了知觉。那老妇道:“这女娃娃女扮男装,哼,你的分筋错骨手,是那里学的?那男孩子,你的‘神行百变’功夫跟谁学的?”韦小宝吃了一惊,心想:“这妻子子的眼光倒厉害,知道我这门功夫的名字。”想到人家竟然认了出来,那么自己的“神行百变”功夫显然已练得颇为抵家,又不禁有些自得,笑道:“什么神行百变?你说我会‘神行百变’的功夫?”那老妇道:“呸!你这几下狗跳不象狗跳,蟹爬不象蟹爬,也算是神行百变了?”韦小宝坐起身来,说道:“是你自己说的神行百变,又不是我说的。我怎知是‘神跳百变’呢,照旧‘神爬百变’?”那病汉拍手笑道:“你会神跳百变,只会神爬百变,哈哈,有趣。”俯身在韦小宝背上点了一指。韦小宝只感一股炙热的暖气直透入身,酸麻的下肢登时灵活,站起身来,说道:“你解穴道的本事,可高明得很哪。”那病汉道:“你快爬,爬一百样变化出来,又要乌龟爬,又要蛤蟆爬,这才叫得神爬百变。”韦小宝道:“我不会神爬百变,你如会,你爬给我看。”那病汉道:“我也不会。我爹说的,武学大师不光是学人家的,还要能自出机杼,独创一格,才称得上‘大师’。爹,武学之中,有没‘神爬百变’这门功夫?”那老翁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韦小宝道:“你是武学大师,天下既没这门功夫,你自己就去创了出来,立一个‘神爬门’……”话未说完,屁股上已吃了那老妇一脚,只听她喝道:“别乱说八道!”那老妇向儿子横了一眼,脸上微有忧色,似乎生怕儿子听了这少年的撺掇,真去创什么“神爬百变”的新功夫。她不愿儿子多想这件事,又问韦小宝:“你叫什么名字?你师父是谁?”韦小宝心想:“这两个老妖怪,一个小妖怪……不,中妖怪,武功太强,老子是斗不外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骗骗他们。老子倘若冒充是吴三桂的朋侪,谅他们就不敢难为我了。”向吴之荣瞥了一眼,灵机一动,说道:“我姓吴,名叫吴之荣,字显扬,扬州府高邮县人氏。辣块妈妈,我的伯父平西王不久就要打到北京来。你们要是冒犯了我,平西王可要对你们不客套了!”老匹俦和那病汉都大为惊讶,相互望了一眼。那病汉道:“假的!平西王怎会有你这样的侄儿?”韦小宝道:“怎会是假?平西王家里的事,你不妨一件件问我。只要我有一件说错了,你杀我的头就是。”那病汉道:“好!平西王最爱的是什么工具?”韦小宝道:“你说是工具呢,照旧人?他最爱的人,从前是陈圆圆,厥后陈圆圆年岁大了,他就喜欢了一个叫做‘四面观音’的尤物,现今他最心爱的尤物,叫做‘八面观音’。”那病汉道:“尤物有什么好爱?我说他最爱的工具。”韦小宝道:“平西王有三件宝物,他是最爱的了。第一是一张白老虎皮,第二是一颗鸡蛋大的红宝石,第三是一面老虎花纹的大理石屏风。”那病汉笑道:“哈哈,你倒真的知道,你瞧!”解开衣扣,左手抓住长袍的大襟往外一扬,露出内里所穿的皮裘来。那皮裘白底黑章,正是白老虎皮所制。韦小宝大奇,道:“咦,咦!这是平西王第一心爱的白老虎皮哪,你……你……怎么偷了得来?”那病汉自得洋洋的道:“什么偷了得来?是平西王送我的。”

韦小宝摇头道:“这个我可不信了。我听我姊夫夏国相说……”那病汉道:“夏国相是你姊夫?”韦小宝道:“是,是堂姊夫,我堂姊吴之……吴之芳,是嫁给他做妻子的。我姊夫很会接触,是平西王麾下十大总兵之一。”那病汉颔首道:“这就是了。平西王请我爹妈和我喝酒,我爹妈不去,我独自去了。平西王亲自相陪。他手下的十大总兵都来了。你姊夫排在第一个。”韦小宝道:“是啊,尚有马宝马年迈、王屏藩王年迈、张国柱张年迈,那都是顶括括的战将,好威风啊,好杀气!”那病汉道:“你姊夫说我这张白老虎皮怎样?”韦小宝一意讨他欢心,信口开河:“我姊夫说,当年陈圆圆最得宠之时,受了风寒,有点儿伤风咳嗽,听人说,只要拿这张白老虎皮当被盖,盖得三天,连忙就好了。她向吴……向平西王讨这张白老虎皮。平西王言道:‘借你盖几天是可以的,赏给你就不行了。这是天下最祥瑞的宝物,八百年只出一只白老虎,就算出了,也打不到,剥不到皮。这张白老虎皮放在屋里,邪鬼恶魔一见到,连忙就逃得远远地。身上有病,也不用吃药,只须将白老虎皮当被盖,盖不了几天就皮到病除。人家赌牌九,左门叫作青龙,右门叫作白虎。青龙皮、白虎皮,都是无价之宝。

那老妇听他说得活龙活现,儿子身上有病,那是她唯一体贴的事,听说白虎皮当被盖可治咳嗽,虽不甚信,却亟盼认真如此,说道:“孩儿,平西王将这件宝物送了给你,你体面可不小啊。你做了皮袍子穿,真智慧,倘若这白虎皮真能治病……”那病汉皱眉道:“我又没病,你尽提干么?”那老妇笑道:“是,是。你生龙活虎一般,这几个都是江湖好汉,却给你转陀螺、耍流星,玩了个不亦乐乎。”那病汉哈哈大笑,笑声中夹着几声咳嗽。那老妇道:“你晚上睡觉之时,咱们记得把皮袍子盖在被上。”病汉转过了头不理。

那老翁一指风际中等人,问道:“这些都是平西王的手下?”韦小宝心想:“我冒充是老汉奸的侄子,也不打紧。要徐三哥他们认是吴三桂的手下,那可一万个不愿意了。他们骨头硬,别要言语中露出了破绽。”说道:“他们都是我的手下。我们听说平西王起义,额驸和公主留在京里,逃不出来。这吴应熊哥哥跟我最说得来,友爱再好不外,我带这批朋侪想到北京去救额驸。这件事虽然凶险,可是各人义气为重,这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明知是刀山剑林,也要去闯了。”这几句话,可说得慷慨激昂之至。

那老翁点了颔首,走已往双手几下拉扯,登时将缚住风际中等人的长绳拉断,随着在每人背心轻拍两记,推拿数下,解开了各人被封的穴道。一名仆妇去解开了双儿缚住两手的头发。那老翁对韦小宝道:“单凭你这一面之辞,也不能全信,这事牵连重大,你说是平西王的侄子,可有什么证据?”韦小宝笑道:“老爷子,这可为难了。我的爹娘却不是随身带的。这样罢,咱们去北京见额驸,倘若他已给天子拿了,咱们就去见建宁公主。公主定会跟你们说,我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吴之荣。”心想一到北京,那里还怕你们胡来,就算认真给他们扭了去见建宁公主,自己就冒充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公主也必颔首称是。那老翁和老妇对望了一眼,沉吟未决。韦小宝突然想起,笑道:“啊,有了,我身上有一封平西王写的家信,这封信给旁人见到了,我难免满门抄斩。你们既是平西王的朋侪,瞧一瞧倒也不妨。”说着伸手入怀,取出查伊璜捏造的那封书信,交给老翁。那老翁抽出书笺,在沉沉暮色之中寓目。韦小宝还怕他们不懂,解说道:“斩白蛇、唱大风歌什么的,是说朱元璋……”他不解说倒好,一解便错,将刘邦的事说成了朱元璋,幸好那老翁、老妇正在凝思阅信,没去注意他说些什么。那老妇看了信后,说道:“那是没错的了。平西王要做汉高祖、明太祖,请他去做张子房、刘伯温。二哥,平西王说起义是为了再起明室,瞧这信中的口吻,哼,他……他自己其志不小哇。”向韦小宝瞧了一眼,说道:“你年岁轻轻……”心中自然是说:“你这小娃儿,也配做张子房、刘伯温么?”那老翁将信折好,套入信封,还给韦小宝,道:“果真是平西王的令侄,我们适才多有冒犯。”韦小宝笑道:“好说,好说。不知者不罪。”这时徐天川等均已醒转,听韦小宝自称是吴三桂的侄儿,对方居然信之不疑,无不大为惊讶,但素知小香主企图多端,当下都噤若寒蝉。韦小宝心想:“老子曾对那蒙古大胡子罕帖摩冒充是吴三桂的儿子,儿子都做过,再做一次侄儿又有何妨?下次冒充是吴三桂的爸爸即是,只要能翻本,就不亏损。”这时天色已甚为昏暗,众人站在荒郊之中,一阵阵寒风吹来,那病汉不住咳嗽。韦小宝问道:“请问老爷子、老太太尊姓?”那老妇道:“我们姓归。”韦小宝心道:“什么姓欠好姓,却去姓个乌龟的‘龟’,真正笑话奇谈。”那老妇瞧着儿子,说道:“这就天黑了,得找个地方投宿,此外事逐步再商量。”韦小宝道:“是,是。适才我在山冈之上,见到那里有烟冒起来,有不少人家,咱们这就借宿去。”说着向庄家大屋的偏向一指。实在此处离庄家大屋尚有十来里地,山丘阻隔,瞧得见什么炊烟?那男仆牵过两匹马来,让病汉、老翁、老妇乘坐。老妇和病汉合乘一骑,她坐在儿子身后,伸手搂住了他。韦小宝等原来各有坐骑,一齐上马,四名西崽步行。行了一阵,韦小宝对双儿高声道:“你骑马快去,瞧前面是市镇呢照旧乡村,找一两间大屋借宿,赶忙先烧热水,归家少爷要暖参汤喝。大伙儿热水洗了脚,再喝酒用饭。多赏些银子。”他说一句,双儿允许一声。他从怀中摸出一大锭银子,连着一包蒙汗药一起递过。双儿接过,纵马疾驰。那老妇脸有喜色,韦小宝付托煮热水、暖参汤,显然甚合她心意。又行出数里,双儿驰马奔回,说道:“相公,前面不是市镇,也不是乡村,是家大屋。屋里的人说他家男子都出门去了,不能接待客人。我给银子,他们也不要。”韦小宝骂道:“蠢丫头,管他肯不愿接待,咱们只管去即是。”双儿应道:“是。”那老妇也道:“咱们只借宿一晚,他家没男子,岂非还抢了他、谋了他家的不成?”

一行人来到庄家。一名男仆上去敲门,敲了良久,才有一个暮年仆妇出来开门,耳朵半聋,缠夹不清,翻来覆去,只是说家里没男子。那病汉笑道:“你家没男子,这不是许多男子来了吗?”一闪身,跨进门去,将那老仆妇挤在一边。众人随着进去,在大厅上坐定。那老妇道:“张妈、孙妈,你们去烧水做饭,主人家不喜欢客人,一切咱们自己动手即是。”两名仆妇允许了,径行去找厨房。徐天川来过庄家大屋,厥后曾听韦小宝说起其中情由,眼见他甜言甜言,将这三个武功深不行测的大能手骗得自投罗网,心下悄悄欢喜,当下和众兄弟坐在阶下,离得那病汉和韦小宝远远地,以免露出了破绽。

那老翁指着吴之荣问道:“这个嘴里流血的男子是什么人?”韦小宝道:“这家伙是朝廷里做官的,我们在道上遇见了,怕他去向官府出首密告,因此……因此便割去了他的舌头。”那老翁其时离得甚远,却瞧在眼里,心中一直存着个疑团,这时听韦小宝说了,仍有些将信将疑,走到吴之荣身前,问道:“你是朝廷的官儿,是不是?”

吴之荣早已痛得死去活来,当下点了颔首。那老翁又问:“你知道人家要造反,想去出首密告,是不是?”吴之荣心想要狡辩是不成了,只盼这老翁能救得自己一命,于是连连颔首。韦小宝道:“他得知南方有一位手握兵权的武将要造反,这位武将姓吴,造起反来就不得了。”那老翁问吴之荣道:“这话对吗?”吴之荣又颔首不已。

那老翁再不怀疑,对韦小宝又多信得几分。他回坐椅上,问韦小宝:“吴兄弟的武功,是哪位师父教的?”韦小宝道:“我师父有好几位,一、二、三,一共是三位。不外我……我又笨又懒,什么功夫也没学好。”那老翁心想:“你武功没学好,岂非我不知道了。”但于他的“神行百变”轻功总是不能释怀,虽然韦小宝所使的只是些皮毛,然而身法法式,确是“神行百变”上乘轻功无疑,又问:“你跟谁学的轻功?”韦小宝心想:“他定要问我轻功是谁教的,必是跟我那位师太师父有仇,那可说不得。他是吴三桂一党,多数跟西藏喇嘛有友爱。”便道:“有一位西藏大喇嘛,叫作桑结,在昆明平西王的五华宫里见到了我,说我武功太差,跟人打架是打不外的,不如学些逃走的法子罢,就教了我几天。我练得很辛苦,自以为了不起啦,哪知道一碰上你老公公、妻子婆,尚有这位身强力壮、精神百倍的归少爷,却一点也不管用。”那老妇听他赞美儿子“身强力壮,精神百倍”,这八字评语,可比听到什么奉承话都欢喜,禁不住眉花眼笑,向儿子瞧了几眼,从心底里乐上来,说道:“二哥,孩儿这几天精神倒健旺。”那老翁微微颔首,然见儿子半醒半睡的靠在椅子,实是萎靡之极,心中禁不住惆怅,向韦小宝道:“原来如此,这就是了。”那老妇问道:“桑结怎么会铁剑门的轻功?”那老翁道:“铁剑门中有个玉真子,在西蒙住过良久。”那老妇道:“啊,是了,他是木桑道长的师弟。多数是他当年在西藏传了给人。”转头问双儿:“小女人,你的武功又是跟谁学的?”一对老匹俦都注视着她,似乎她的师承泉源是件要紧之极的大事。双儿给二人瞧得有些心慌,道:“我……我……”她不善说谎,不知如何回覆才是。韦小宝道:“她是我的丫头,那位桑结喇嘛,也指点过她的武功。”

老翁、老妇一齐摇头,齐声道:“决计不是。”脸上神色十分郑重。这时那病汉突然高声咳嗽,越咳越厉害。老妇忙已往在他背上轻拍。老翁也转头瞧着儿子。两名仆妇从厨下用木盘托了参汤和热茶出来,站在病汉身前,待他咳嗽停了,服侍他喝了参汤,才将茶碗分给众人、连徐天川等也有一碗。那老翁喝了茶,要待再问双儿,却见她已走入后堂。那老翁忽地站起,问孙妈道:“冲茶的热水那里来的?”韦小宝大吃一惊,心中怦怦乱跳,暗叫:“糟糕,糟糕!这老不死的知道了。”孙妈道:“是我和张妈一起烧的。”老翁问道:“用的什么水?”孙妈道:“就是厨房缸里的。”张妈随着道:“我们仔细看过了,很清洁……”话犹未了,咕咚、咕咚两声,两名男仆摔倒在地,晕了已往。

那老妇跳起身来,晃了一晃,伸手按头,叫道:“茶里有毒!”徐天川等并未品茗,各人使个眼色,一齐摔倒,冒充晕去,乒乒乓乓,茶碗摔了一地。

韦小宝叫道:“啊哟!”也摔倒在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张妈和孙妈齐道:“水是我们烧的,厨房里又没来过别人。”那老妇道:“缸里的水下了药。孩儿,你以为怎样?”那病汉道:“还好,还……”头一侧,也晕了已往。孙妈道:“参汤里没加水。参汤是我们熬了带来的。”老翁道:“隔水燉热,水汽也会进去。”老妇道:“对!孩儿身子虚弱,这……这……”忙伸手去摸那病汉额头,手掌已不住哆嗦。那老翁强运内息,压住腹内药力不使散发,说道:“快去挹两盆冷水来。”张妈、孙妈没品茗,眼见奇变横生,都吓得慌了,忙急奔入内。那老妇道:“这屋子有离奇。”她身上不带兵刃,俯身去一名男仆腰间拔刀,一低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定,一交坐倒,手指遇到了刀柄,却已无力捏住。那老翁左手扶住椅背,闭目喘息,身子微微摇晃。

韦小宝躺在地下,偷眼察看,见双儿引了一群女子出来。那老翁突然挥掌劈出,将一名白衣女子击得飞出丈许,撞塌了一张椅子。徐天川等高声呼喝,跃起身来,抢到老翁身前,却见他已然晕倒。风际中出指点了他穴道,又点了那老妇和病汉的穴道。韦小宝跳起身来,哈哈大笑,叫道:“庄三少奶,你好!”向一个白衣女子躬身行礼。

那女子正是庄家三少奶,急遽还礼,说道:“韦少爷,你擒得我们的大对头到来,真不知如何酬金才是。老天爷有眼,让我们大仇得报。韦少爷,请你来见过我们的师父。”引着他走到一个黄衫女子之前。这女子伸手在那被老翁击伤的女子背上推拿。那伤者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随着又是一大口血。那黄衫女子微笑道:“没关系了。”声音柔美动听。

韦小宝见这女子年岁已然不轻,声音却如少女一般。她头上戴了个金环,赤了双足,腰间围着条绣花腰带,装束甚是奇异,头发已然花白,一张脸庞却又白又嫩,只眼角间有不少皱纹,到底多大年岁,实在说不上来,瞧头发已有六十明年,容貌却不外三十岁上下。他想这人既是三少奶的师父,连忙上前跪倒叩头,说道:“婆婆姊姊,韦小宝叩头。”那女子笑问:“你这孩子叫我什么?”韦小宝站起身来,说道:“你是三少奶的师父,我该叫你婆婆,不外瞧你相貌,最多不外做得我姊姊,因此叫你婆婆姊姊。”那女子格格而笑,说道:“最多做你姊姊?岂非还能做你妹子吗?”韦小宝道:“倘若我隔邻听见你的声音,那要叫你婆婆妹妹了。”那女子笑得身子乱颤,笑道:“你这小滑头好有趣,一张嘴油腔滑调,真会讨人欢喜,难怪连我归师伯这样的大英雄,也会着了你道儿。”她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

韦小宝指着那老翁道:“这……这老公公,是你婆婆姊姊的师伯?”那女子笑道:“怎么不是?我跟他老人家有四十年不见了,早先还真认不出来,直到见到他老人家脱手,这一掌‘雪横秦岭’如此威猛,中原再没第二小我私家使得出,才知是他。”韦小宝愁道:“既然是自己人,那怎么办?”那女子摇头笑道:“我可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师父知道了这事,非把我骂个臭死不行。”眼见几名仆妇已手持粗索在旁侍候,笑道:“你如付托要绑人,你自己发号施令罢,可不关我事。师伯我是不敢绑的,不外如果不绑,他老人家醒了转来,我却打他不外。小弟弟,你打得过吗?”

韦小宝大喜,笑道:“我越发打不外了。”知她这么说,只是要自脱关连,却无回护师伯之意,忙向徐天川等道:“这几小我私家跟吴三桂是一党,不是好人。咱们天地会绑他起来,跟婆婆姊姊半点也不相干。”徐天川等适才受那病汉戏弄,实是生平从所未经的奇耻大辱,早已恨得牙痒痒地,连忙接过绳索,将老翁、老妇、病汉和两个男仆都结结实实的绑住。那黄衫女子问道:“我归师伯怎会跟吴三桂是一党?你们又怎么干上了的?”韦小宝于是将如何与那老翁在饭馆相遇的情形说了,徐天川等为那病汉戏耍一节,自然略过了不说,只说这痨病鬼武功厉害,各人不是他对手。那女子道:“归家小师弟的性命,照旧我师父救的。他从小就生重病,到现在身子照旧好不了。他是归师伯匹俦的命脉。”看了那老翁一眼,说道:“归师伯为人很正派,怎会跟吴三桂那大汉奸是一党?倘若真是这样,我师父就不能骂人,嘻嘻!”听她言语,似乎对师父着实怕得厉害。韦小宝道:“谁帮了吴三桂,那就该杀。你师父知道了这事,还会大大赞美你呢。”

那女子笑道:“是吗?”瞧着那老翁、老妇,沉思片晌,已往探了探那病汉的鼻息,说道:“三少奶,待会我师伯醒来,定要大发性情。咱们又不能杀了他。这样罢,让他们留在这里,咱们大伙儿溜之大吉,教他们永远不知道是给谁绑住的,你说好欠好?”三少奶道:“师父付托,就这么办妥了。”但想在此处栖身多年,突然连忙要走,心中固是舍不得,又觉诸物搬迁不易,不禁面有难色。一个白衣老太婆说道:“对头已得,我们去祭过了诸位相公,灵位就可焚化了。”三少奶道:“婆婆说得是。”当下众人来到灵堂,将吴之荣拉过来,跪在地下。三少奶从供桌上捧下一部书来,拿到吴之荣跟前,说道:“吴大人,这部是什么书,你总认得罢?”吴之荣对这部书早已看得滚瓜烂熟,一见这书的厚薄、巨细、册数,便知是自己赖以升官蓬勃的《明史》,再看题签,果真是《明书辑略》,便点了颔首。三少奶又道:“你瞧得仔细些,这里供的英灵,当年你都认得的。”吴之荣凝目向灵牌上的名字瞧去,只见一块块灵牌上写的名字是庄允城、庄廷、李令晰、程维藩、李焕、王兆桢、茅元锡……一百多块灵牌上的名字,个个是因自己举陈诉密、为《明史》一案而被朝廷正法的。吴之荣只看得**个名字,已然魂飞天外。他舌头被割,流血不止,本已三成中死了二成,这时全身一软,坐倒在地,扑簌簌的抖个不住。三少奶道:“你为了贪图功名富贵,害死了这许多人。列位相公有的在牢狱中受苦折磨而亡,有的惨遭凌迟,身受千刀万剐之苦。我们若不是天幸蒙师父援救,也早已给你害死。今日如一刃杀了你,未免太也自制了你。只不外我们做事,不像你们这样残忍,你想死得痛快,自己作个了断罢。”说着解开了他身上穴道,当的一声,将一柄短刀抛在地下。吴之荣全身哆嗦,拾起刀来,可是要他自杀,又如何有这勇气?突然转身,便欲向灵堂外冲出逃命,只跨出一步,但见数十个白衣女子挡在身前。他喉头荷荷数声,一交摔倒,扭曲了几下,便一动也不动了。

三少奶扳过他身子,见他呼吸已停,满脸鲜血,睁大了双眼,神情可怖,说道:“恶有恶报,这奸贼终于死了。”跪倒在灵前,说道:“列位相公,你们大仇得报,在天之灵,便请安息罢。”众女子一齐伏地大哭。

韦小宝和天地会群雄都在灵前行礼。那黄衫女子却站在一旁,秀眉微蹙,默然不动。

众女子哭泣了一会,又齐向韦小宝叩拜,谢他擒得对头到来。韦小宝忙叩头还礼,说道:“小事一桩,何须客套?倘若你们再有什么对头,说给我听,我再去给你们抓来即是。”三少奶道:“奸相鳌拜是韦少爷亲手杀了,吴之荣已由韦少爷捉来正法。我们的大仇已报了十足,再也没对头了。”当下众女子撤了灵位,火葬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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