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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康宸(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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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康宸正式成为景曼花园酒店的总经理。

前任总经理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期间,康宸一直不在。他在私底下告诉杜若蘅说他要回T市一趟,接着就不管别人怎么找都不见踪影。一直到半个月后总经理正式卸任,第二天上午九点交班的时候,一干酒店员工才集体看见康宸。

当时的场景很有拍偶像连续剧的味道。一辆黑色车子在酒店门口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从里面迈出来的人身形修长,面孔英俊。他身上穿着的那身纯色正装比酒店经理制服更加合身,眼神里有一点笑容,更多的则是之前未见过的,一种居上位者的姿态。

杜若蘅和其他赶来的中级经理们一起站在大堂中央迎接。康宸的面孔依然是那张面孔,却又已然与他们不同。从今以后他就是他们的上司,这其中必定有人心里五味杂陈。但迎接仪式上人们的表现却都很好,认真听完康宸几句发言,最后一句“希望各位同僚共同努力”的话落下时,大堂立即响起一片鼓掌表示敬意。

杜若蘅的心态倒是还好。她从来没有把他看成是与他们一样的人,因而心理落差很小。例行晨会上她做报告的时候态度也最自然,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首席位置上早已换了人。等到晨会结束,人们纷纷往外走的时候,康宸在身后叫住了她。

他跟她说:“你走这么着急做什么,后面又没人要吃了你。”

“……我办公室电脑还开着,季度总结刚打了一半。”

康宸双手支着下颌瞅着她笑:“别这样,酒店上下我自认就跟你的关系还不错,现在连你都疏远我,让我这个总经理以后要怎么当?”

杜若蘅不动声色说:“这话总经理应该不止跟我一个人说过。”

康宸端正了表情发誓:“就你一个,真的。”

晚上本来是新领导上任的接风洗尘宴,被康宸推到了第二天晚上。他拿有事作为理由,实质上拖着杜若蘅去了一场酒会。杜若蘅本来不想去,她格外不情愿做这种事:“我跟你关系再好,你也不能拿我当公关使唤啊。”

康宸很诚挚地跟她打商量:“这个月奖金给你提一倍行不行?这场酒会我确实不能一个人去,那里面全是小姑娘,我一个人去就跟包好了送上门的糖果一样,一进去一定给生吞活剥了。”

他这么一形容简直就像蜘蛛精的妖精洞,杜若蘅哭笑不得:“你拿这奖金给酒店其他员工,能找着比我漂亮一百倍的小姑娘。”

康宸说得更加诚恳:“可漂亮又有气质的只有你一个啊杜小姐。”

杜若蘅最终还是跟着康宸上了车。到了那里才发现被康宸坑了,根本没有那么多如狼似虎的小姑娘,衣冠楚楚的男士倒是更多一些。但康宸没有要和他们交谈的架势,他先去拜望了一位长辈,然后就拉着杜若蘅找了个坐的地方聊天。过了一会儿有个看起来颇为知书达理的小姐过来问他是不是康宸,被康宸眼睛都不眨地否认过去。

等目送人离开,杜若蘅笑着说:“原来是相亲啊。”

“没办法,人老珠黄还没嫁出去,有长辈开始可怜我了。”

杜若蘅只笑不说话,康宸去餐饮区给她端来了一块甜点,随口问:“最近有人给你介绍相亲吗?”

“没有。”

“为什么?”

“S市人生地不熟,我哪有这么好心的长辈。”

“那我给你介绍个?”

杜若蘅抬起头,康宸坐得端端正正,一脸严肃地指着自己:“我把我自己介绍给你,你看成吗?”

杜若蘅把他从上到下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的是认真正经的话?”

康宸啊了一声。

“你我在今天早上刚刚成为了上司和下属。”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辞职。”

他摆出一副任君解剖的姿态,康家二公子的模样不可谓不好,加上含笑邀请的眼神,很难让人说出真正拒绝的话。过了一会儿,杜若蘅说:“有两点要提前说明。首先,万一以后不行,那可能会连朋友都没得做。”

康宸轻轻一挑眉:“第二点呢?”

“我不适应。”杜若蘅直截了当开口,“实话来说我现在不适应任何异性的触碰。所以目前只能做一般朋友,未来也许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慢慢来。其实我不能给予任何保证,我知道这是很让人头疼的一点,所以你可以考虑放弃,我完全能够理解。”

“我为什么要放弃,你难得提供一个机会。”康宸从路过的服务生托盘里拿过两只酒杯,把其中一只交到杜若蘅手中,“其实我今天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你能这样回答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与她碰杯,嘴角含笑:“我有的是耐心,我们慢慢来。”

离婚已有一年多,期间杜若蘅不是没收到过其他相类似的暗示。在酒店工作总是能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杜若蘅长相古典娴静,向来不缺少鲜花之类的殷勤之物。除此之外她甚至还收到过直截了当的明示,有个已婚的高管在离店之后托人转告她,表示对她很感兴趣,希望有进一步的发展,请杜若蘅开多少价钱都可以。

杜若蘅忍住心底翻腾的恶心感表示了婉拒。

事实上她觉得自己真正应了苏裘的话,对异性很难再产生信心。上一段婚姻给她的印象实在深刻,让她到现在都心存阴影。有时候躺在床上还会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悲观,觉得自己怎么可能再去尽心发展一段陌生的感情,她不中途退缩逃跑才怪。

不是不再相信这世上没有模范爱情,而是认为她自己不会再遇见罢了。

这样的想法让她不断往后退。拒绝是最好的自保,她把她自己画地为牢。杜若蘅在康宸送人回家的路上思索自己今晚破例允许的原因。也许康宸的长相是额外加分的地方。又也许是她近日终于可以真正的心境平和,像多年前接纳周晏持那样再接纳另外一个人。

但不管怎么说,无论哪个原因,于她而言都堪称好的方面。

杜若蘅在接近小区门口的时候接到来自T城的电话,当时她正在跟康宸探讨本市哪一家川菜馆做的水煮鱼最为美味。周宅的电话毫无预兆地打来,手机铃声在车内显得莫名刺耳。杜若蘅接起,对方罕见的是久未谋面的周宅老管家吴叔,他在那边语气郑重地跟她说:“杜小姐,我向你说一件事,你先不要着急。”

他顿了顿,肃声开口:“周缇缇不见了。”

周缇缇今天去幼儿园,下午周家的司机去接人,中间遇上堵车晚到了几分钟,再到幼儿园的时候便被老师告知周缇缇已经被人接走。来接她的人声称是周缇缇的姑姑,而周缇缇没有予以否认。

周晏持没有同胞妹妹,得知消息后逐个打给周缇缇各位数得上来的远亲姑姑,其中有一个甚至远在国外。全部得到否定答复后他开始眉头紧皱,考虑是否要报警。幼儿园老师给出的人物形象描述太模糊,让人无从抓手。

周宅的老管家在这种时候才打电话给杜若蘅,有些犹豫地问她今天有没有回去T城。

杜若蘅说没有,如果有的话自然会通知他们。然后在挂断电话的同一时间去拨周晏持的电话,接通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挡不住自己的急火攻心:“周缇缇至少是你女儿,你能不能好歹也走点心,你活在这世上是不是就只知道那些莺莺燕燕调情风流!”

她说这话的时候来不及顾及旁边康宸的感受,到后面声音不稳,传到周晏持耳边就变成了疑似的哭腔。他只有默不作声挨了她的骂,等到杜若蘅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才说话:“缇缇会找到的,你不要急。”

这话不起任何作用。

“她怎么会走丢!她一直那么乖怎么会无缘无故跟人走,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找!”

T城早已找得翻天,周晏持不跟她争辩,等她呼吸平顺了,他像是能隔着千里之外看穿她想法:“你是不是打算现在过来T城?一会儿告诉我航班班次,我派人过去接你。去机场的路上不要胡思乱想,注意安全。”

杜若蘅挂断电话说要下车,康宸直接打方向盘拐弯。车子开始往机场高速的方向行驶,他说:“我送你。”

杜若蘅心不在焉地表示感谢。康宸一路除去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基本都识趣地保持沉默未加打扰。到了机场已是很晚,夜风极凉,杜若蘅又只穿了件晚礼服,康宸在她下车的同一时间把自己的风衣披在了她身上。他陪着她去买票,看她过安检,又在不久之后打电话确认她已顺利登机。他安抚她:“放轻松,说不定你到了那里的时候缇缇已经找到了。”

康宸的预言奇迹地正确。杜若蘅走到接机大厅,不远处便站着周晏持和周缇缇。小姑娘看到她后一股脑从周晏持的臂弯里挣扎下地,跑得像只小蜜蜂,狠狠扎进杜若蘅的怀里。她眼含热泪仿佛饱受委屈,一直喊妈妈。

杜若蘅差点没跟着哭出来。

周晏持站在母女俩身后,看见杜若蘅身上穿着的男士风衣,一时没说话。

回家的路上周缇缇一直紧紧抓着杜若蘅不肯松手。周晏持说一个小时前有人在步行街街角的咖啡店里找到周缇缇,周围再没有其他人。问下午是跟谁走的周缇缇无论如何不回答。杜若蘅对这个问题已经不再着急,人平安找到就已经足够,她为此精神紧张了一个晚上,如今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晚上由杜若蘅哄着女儿入睡,可是周缇缇不肯乖乖闭眼睛。她也不想听豌豆公主的睡前故事,而是执拗地要问一个问题:“妈妈,我不想你和别人结婚,也不想爸爸和别人结婚。我只想你和我和爸爸住在一起。就我们三个人,永远住在一起,不好吗?”

杜若蘅往上抬头,看了天花板一会儿。等到眼前重新变清晰,才低下头抚摸女儿的头发,柔声问:“宝宝今天放学的时候,跟谁一起走的啊?”

“一个漂亮阿姨,她说她叫张雅然。”

周缇缇一直不肯睡,她重复问杜若蘅相同的问题,为什么三个人不可以住在一起。小孩子不想讲道理的时候根本无逻辑可言,杜若蘅说什么都不肯听,除非是亲口予以承诺。到头来没有办法,她只有把床头灯重新打开,无可奈何地去外面叫周晏持进来。

周晏持回到家一直没有去洗澡,他担心杜若蘅搞不定今晚有些敏感的女儿。周缇缇今晚不知在想些什么,很可能与父母的离异有关,她也许会在床前问出什么问题来。而杜若蘅不擅长说谎,面对着女儿眼神的时候这种性格就尤为凸显。

果然他坐在客厅看电视等了几十分钟,就看见杜若蘅鼓着脸从楼上下来。

周晏持把茶几上一碗夜宵给她推过去:“温度正好,刘叔特地为你做的。我上去看一看。”

杜若蘅眼睁睁看着他路过她,问也不问一句就上楼,楼梯尽头一拐分明是女儿房间的方向。她在原地静立片刻,瞪着眼连声骂他混蛋混蛋。

隔了十几分钟周晏持下楼,告诉杜若蘅缇缇已经睡着。接下来就是一阵冷场,两人在沙发上坐得很远,一时相顾无言。十几天之前的吵架好像到现在都没有消散,周晏持不看她,也不说话,到头来是杜若蘅打破沉默:“你跟她说了些什么?你不要跟她撒谎。”

“我告诉她这世上不尽是完美。”他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想要她自己过得好,还是妈妈过得好,她只能在这其中选择一样。”

杜若蘅一阵沉默。周晏持会这样回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他会一直顺应女儿的主意下去,不惜哄骗说放心妈妈有朝一日总会回来呢。

周晏持还是没忍住,转过眼无声地看着她。杜若蘅的精神很好,皮肤也发白发亮,像一层如水明玉。可见这半个月里她生活平和,至少不像他一样深受失眠困扰。这多少让周晏持有一些心酸,事实上,这种心酸自离婚后一直萦绕,只是他始终没能习惯。

他看着她身上仍然穿着的那件男式风衣,膝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片刻后,周晏持轻声开口:“缇缇今晚情绪不对,你如果明天离开,她大概又会哭闹。有没有可能请假几天,你留在T市陪一陪她?”

杜若蘅偏过脸来,他没有看她,又淡淡补充:“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这几天不回家里来。或者,你把她暂时接去S市也可以。”

杜若蘅很明显地觉到,离婚之后的周晏持变得比以前服软许多。

从前他不会这么讲话,还会给出一种两种三种方案备选,退让不是周晏持的风格。外人传言周晏持性情的三大特点,冷血无情,专断独权,倜傥风流。除去第一点之外,杜若蘅都体会得非常深刻。两人相处十年,周晏持从来都不是个太容得下异己的人,有些想法他决计要做,就必定会执行彻底。变革公司战略铲除董事会反对者的时候是这样,处理私事的时候未必就不是一样。只不过也许他对待杜若蘅的方式要比对待其他人温柔得多罢了。

小事上他少有计较,重大事宜杜若蘅从未真正说动过周晏持。比如结婚,比如替一些公司元老求情。他可能当时会顺应她的心愿,但到头来总是会遂了周晏持的意思。杜若蘅唯一做得成功的一件事就是离婚,她那时跟他彻底摊牌,周晏持大概十年来都未看到过她那样激烈的一面,仿佛他敢不离婚她就能杀了他的架势。不管怎么说他大概还想留着命看女儿长大,这终于使得他勉强同意。

如今坐在沙发上的周晏持穿着一件薄薄毛衣,因为瘦了一些而略微显得松垮垮。搭着里面一副匀称骨架,手指骨骼修长有力,面孔英俊平稳。杜若蘅在离婚后难得这么仔细地看他一次,她在心底评价,风韵犹存的老男人。

少有人抗拒得了这等美色。因与生俱来的傲慢而更加性感,能令人飞蛾扑火。

她冷着声音说:“不必。”

两个字周晏持就懂得。他的手指在膝上敲了两下,说:“我向幼儿园老师请了明天的假,周缇缇原定明天要去金度买衣服,司机到时候会陪着你们过去,我回避。”

杜若蘅被气笑:“你就非要这么讲话是不是?”

“不是你巴不得想让我离你十万八千里远的?”

杜若蘅瞪着他,脸颊鼓得就像一只小河豚。两人眼看又要展开新一轮争吵,管家在这个时候默不作声上前,收走了茶几上见空的碗。

隔了一会儿,周晏持的口气缓下来:“缇缇的性格很像你。”

杜若蘅说:“你是想说她也像我一样,脾气差,小心眼,冷血无情,患得患失是吧?周晏持你可真无耻啊,连这种话你都能用来形容你亲生女儿。”

周晏持难得有失语的时候。再开口是两分钟后:“我那些都是一时气话,争吵时候的话不能当真。如果你介意,我向你道歉。”

“怎么能是气话呢,你那时候分明就像是怀恨已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才对嘛。”

周晏持终于受不了,他看向她:“蘅蘅。”

杜若蘅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安静下来,别过脸。周晏持说:“我是指缇缇表面乖巧,但实际性格倔强,很有主见。”

“你何不直接说我是阳奉阴违。”

这对话没法再进行下去。周晏持又开始使劲揉眉心:“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杜若蘅静止了一会儿。回答:“那真遗憾,除非你能让时间重来。”

张雅然在夜里十二点接到老板电话,睡眼惺忪的她听见那头周晏持的声音极为阴森,有如地狱,问她是哪根脑子抽了筋竟然擅自敢把周缇缇从幼儿园接走并且还没有送回家。

张雅然瞬间清醒。完全摸不着头脑地回答说我没啊不经您吩咐我哪敢擅自接近小公主的嘛。周晏持哦了一声平静开口:“你的意思是,缇缇说今天接她放学的是一个长得挺漂亮自称叫张雅然的人这种话,根本就是谎话了?”

张雅然后背立时刷出一层冷汗,她马上在电话里痛哭流涕,说老板我是被冤枉的一定有人冒名顶替啊老板!偷人不对偷小孩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您要是不信可以让小公主跟我来当面对质啊我不怕!我就怕老板您不信我啊无论如何求您明察啊老板!那副信誓旦旦不停表忠心的口吻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周晏持终于听得不耐烦,打断说够了你吵得烦不烦。

张雅然立刻收住眼泪,小声问,老板,缇缇真的说那人长得挺漂亮吗?

周晏持说再漂亮又不是你你问这么多。张雅然甜蜜回答至少我在缇缇心目中的第一印象很好呀,这样以后我俩有缘得见的时候我也开心嘛。

周晏持冷冷说忘了告诉你,周缇缇喊的是张雅然阿姨。

说完掐了电话。留下未婚少女张秘书当场心碎一地。

张雅然没有立即睡去。她躺在床上思索自己是被谁冒名顶替。周晏持身边“长相漂亮的阿姨”不可谓不多,可是张雅然想到的人选只有一个。蓝玉柔前不久刚刚打听过周缇缇的事宜,这说明她至少动过心思想这么做。并且当宠,又有野心,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适合。

没有人被这么陷害还不会恼火。即使是脾气温和如小白兔的张雅然,也有曾经将前男友沈某人从船上推进茫茫大海里的辉煌壮举。

杜若蘅第二天陪着女儿去买衣服,周晏持担当司机。

本来原定的司机已经在上午九点半的时候抵达周宅,又被老管家默不作声地在大门口赶了回去。然后他拎着电话走回客厅,八风不动地告诉周晏持说司机刚才打来电话,说他今天发烧去了医院不能过来了,跟您告罪。

周缇缇在旁边说不是还有个陈叔叔也开车么,老管家慈爱回答是这样没错可是陈叔叔现在人还在M城呢。片刻沉默之后杜若蘅插话,说我自己来开车也没关系,老管家看了一眼她的高跟鞋,为难说可您的鞋子不太合适哇。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正在浏览杂志的周晏持,装模作样地商量问,您今天有空么,您看要么您委屈这一次行吗?

一个小时后一位英俊车夫同一对母女出现在童衣商店。店员热情地上来推介亲子装。拿来一对母女装的时候周缇缇问店员有没有同款式的爸爸装,店员说有,杜若蘅在一边柔声劝道你爸爸才不穿这个,周缇缇转头望向坐在沙发上的周晏持:“爸爸,你穿吗?”

周晏持点点头:“穿。”

两个小时后三人穿着相同款式的熊猫亲子外套坐在披萨店中,杜若蘅接到康宸电话,说之前上交的一份报告出了问题需要修改。挂断电话后杜若蘅犹豫看向周晏持,后者正往女儿嘴巴里上贡一份鸡块,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刚才他们的通话。倒是周缇缇一脸失望地含混开口,问妈妈你又要回S市了吗。

杜若蘅立刻哄说不是,妈妈只是需要查一封邮件。然后顿了顿,没有转头,语气有些生硬:“回去之后需要用你的手提电脑。”

周晏持很快回答:“在书房。”

杜若蘅低声说谢谢,说完感觉通身不自然。过了一会儿周晏持突兀开口:“我认为我不应该再替你自作主张。”

她抬起头,周晏持正看着她:“你有需要同我提,我总会答应。这种效果总比我不等你说就帮忙要好。至少不会让你在我身后再恼火地骂我混蛋混蛋。”

“……”

杜若蘅咬了一记牙,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脚。

周晏持面不改色给女儿喂披萨,未提防周缇缇的胳膊搂过来,绕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软软的嘴巴贴上来,对着他的右脸亲了响亮一口。接着周缇缇如法炮制,圈住杜若蘅的脖子同样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大口。

小女孩坐回座位上,托腮望着他们,眼底疑有一点泪光:“你们不要吵架。”

周缇缇的敏感程度大大超出杜若蘅的预料,这让她有些说不出话。周晏持对着女儿低沉嗯了一声,而后他突然握住杜若蘅的手背,然后探身过来,隔空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了一个吻。

有如蜻蜓点水。杜若蘅抬头望向他,周晏持还握住她的手背没有松手,他安抚周缇缇,语气很坚定:“我们刚才没有吵架。”

下午又去了儿童游乐场,晚上三人才回到家。杜若蘅哄完女儿入睡,敲门进入书房。周晏持正在浏览公司的相关文件,摘了眼镜给她让位置。屏幕上董事会成员的名单还没有关,杜若蘅关掉页面的时候扫了一眼,看到康在成的名字。

两人一坐一站都没有讲话,周晏持倚着阳台不动,无声看着她。直到安装一项临时软件的时候出了问题他才走过来,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帮忙。他这个样子分明有将人虚虚笼在怀里的架势,杜若蘅看了他一眼,周晏持恍若未觉。

等待软件安装的时间很漫长,漫长到能渐渐听清楚彼此之间的呼吸。杜若蘅莫名开始有些心慌气短,她想远离,可周遭是他滴水不漏的胸膛和手臂。

甚至她闻得到他身上清爽古龙水香气,因为室内的温暖而微有熏意。

很熟悉。

她终于不堪忍受扭开头,却堪堪撞上周晏持的眼神。那里面有难以名状的深沉意味,让人难以抵挡,定定回视她。

杜若蘅浑身僵硬,只有眼睁睁看他慢慢俯身下来。越来越近,直至近在咫尺,鼻尖挨着鼻尖的位置,她出声:“你敢亲过来试试。”

周晏持垂着眼睛看她,低声说:“我很想你。”

他的呼吸比往常要热,这样夜凉如水的静谧夜晚,显得格外鲜明。杜若蘅有些发软,她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握住,轻轻摩挲。两人已经足够亲密,体温相互传递的程度,他微微侧头,如今只需要一开口,就可以轻易含住她的嘴唇。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温情的时刻。杜若蘅的声音有些发抖:“周晏持。”

他看着她,目光静默而温柔。

“你让我觉得恶心。”

她一把推开他,手肘撞在他小腹上。力道足够重,让周晏持当即闷哼一声。

他往后退到阳台处,捂住被撞的地方紧皱眉头,好一会儿都没动作。这个样子让杜若蘅疑心自己把他打出了腹腔出血,直至周晏持扶住花瓶站起来,没再往她的方向看,面无表情地慢慢走出了书房。

杜若蘅深深吸了一口气,软件已经安装完毕,她静下心打开,继续整理酒店材料。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周晏持异常沉默,吃得也少,一碗白粥被他吃了一半就推开。两人相处这么多年,杜若蘅能看出来他在生气。其实想想也可以理解。他位高权重这么久,不要说有人揍他,大概从上到下连个忤逆的人都没有。她把他打到那个程度,还说他恶心,他还能一言不发,从某方面来说已经是足够的好脾气。

换做是杜若蘅自己,周晏持对她说的一段话她能从离婚前念念不忘到离婚后,若是有一天周晏持胆敢动她一根小指头,估计她能让他跪上两天两夜的玻璃渣。

有时候杜若蘅也会觉得腻。她已经不再是小孩子,深知她还能对周晏持拳打脚踢,基本都是因为他对她还有感情的后果。倘若他对她兴趣全消,怎么可能再容忍她到这种地步。杜若蘅觉得自己是在自掘坟墓,迟早有一天她能把他所有残存的情分都消磨。

可是有时候杜若蘅又巴不得周晏持能绝情一点。他如果对她当真冷酷,从此不闻不问完全流连花丛,杜若蘅决计能心灰意冷,就当这个人已经从这个世上死得很干净。可是他偏偏对她足够好,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周晏持对她更体贴关怀,杜若蘅有把握自己只要开口,他必定可以放下一切第一时间赶来,他对她嘘寒问暖的程度连杜家父母都不一定做到,不管离不离婚都是一样。

就像是一把灰烬,明明就要熄灭,却始终有风前来撩拨。

她不是个圣人。这悲哀透顶的余情未了。

周缇缇去读幼儿园,家里只剩下两个成年人。杜若蘅请了三天假,要到后天才回S市。周晏持也没有去公司,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浏览新闻。两人共处一室,都没有讲话,难得相安无事了一个上午。中午周晏持起身去书房,站起来时手仍然捂在腹腔的地方。

杜若蘅不看到则已,看到了便觉得有一点尴尬。理论上两人已经离婚这么久,即便周晏持曾经亏欠她,也没有必要再这么吵架。

她踌躇了一下,问了出来:“你看医生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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