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请问……你们寺库真的什么工具都可以典当吗？”

一位女孩难掩尴尬地来到竖满铜条地大柜台前，指指门外写着‘万物皆可当’地横批对联，双颊泛有窘红。每位上寺库当工具地客官难免都是她这幅容貌，究竟上寺库并非色泽之事，非到紧迫时候，有谁会愿意把家当拿出来换取款子呢？

“是地，咱铺里估鉴师会为您想典当地工具估价，价钱您以为满足，生意业务便能建设。”柜台后方，梳挽端庄发鬓地年轻女人笑吟吟回她。以客为尊是铺里划定，认真看待每一位上门地贵客，更是铺里守则。她甜美可人地红唇弯弯似月，给人宾至如归地东风温暖，以笑容先宽慰柜台前地那名哆嗦着身子地女孩：“请问您想典当什么首饰或衣裳？”

“我……我……”

女孩扭扭捏捏、嗫嗫嚅嚅地启唇，又闭上，启唇，又闭上，寺库女人耐心期待，终于，女孩凑近钢条台栅，寺库女人也随着倾身上前，想听仔细迷糊在女孩唇里那几个字是啥。

“我想典当我的清白……”

太恰巧的鸦雀无声，让女孩的这句话，回荡在铺子里每一个角落，以及每一个在场人士的耳内。

无数道眼光全落在她身上，将她瞧得越发拮据，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直接坑杀掉。

寺库女人见过太多大风大浪，更不只一次遇见寺库来乱的忘八，上回尚有人说要当他家珍贵的列祖列宗灵魂哩！

笑颜在花一般的脸上短暂抽搐，寺库女人起劲维持住它，甜丝丝的嗓，虽然混杂着咬牙，但又藏得极好，不失礼数：“请典当一些有形有体的工具，谢谢您。”妈的！你干嘛不说要典当你那颗猪脑壳？！五两银子我就当给你！

“可你们寺库外头写着‘万物皆可当’呀……”女孩咬唇，用哀戚戚的眼神在指控他们诱骗客人。

“清白不是一种物品，无法称斤称两叫价，例如您说要将命当给我们，我们无法估算您的生命价值几多一样，若您家里有其他值钱工具企图变现，接待您再度惠临。”寺库女人奈住性子，心理老早就哇哇叫尽粗话。外头书写的‘万物皆可当’只是幌子！就像饭馆张贴着‘欠好吃免钱’一样！哪个笨蛋会信呀！

批注送客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寺库女人忙着招呼下一位客人，懒得再剖析疯子。

女孩苦着脸，似乎欲言又止，想央求寺库女人通融，又以为自己提出的‘典当物’像个笑柄，她听见好几位客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对于她这个准备典当自己清白的女人感应不齿，讪笑声滑进她耳里，教她羞愧欲死，在她绝望转身想逃离铺子之际，身子迎面撞着了人。

这个冲撞，来人纹风不动，她却被撞得险些踉跄跌跤——险些，但没有，她被人实时捉住手臂，稳住了往后摔倒的身势。

她望见自己半具身躯完全贴合在一个男子上身上。那男子，有一双漂亮而且清澄的眼眸，眼尾微勾，像挑着眼觑人，带些邪佞，偏偏配上很是规则的眉、鼻、唇，中和掉勾勾眼尾给人的违和感，这是一张生得极好的男性容貌，不会让人第一眼感应畏惧。

“当心点，小女孩。”男子确定她站稳，便收回双手，同时，对她轻笑。

她看得发傻，她很肯定活了十七年头，未曾见过比刚刚谁人浅笑更悦目的了。

“谦哥，你来得正好，有几件工具在等你鉴价，快些进来！”柜台后方的寺库女人朝男子猛招手。

他脸上笑意加深，进入柜台，满桌子骨董瓷瓶及首饰等着他，他随手捧起距离他最近的白玉瓷瓶端详，俊颜上最突兀却也最具特色的黑眸微眯：“赝品。”

只消一眼，他替白玉瓷瓶的价值做下精简评语，再拿起一只翠绿玉环：“二十两，五两，不值钱。”五两是对第三件具有瑕疵的珍珠项链，不值钱则是左侧堆满整整一叠的仿古书册。

“可恶，我以为最值钱的就是那叠书耶！”寺库女人好懊恼，她以四十五两当给谁人假书生，糟了个大糕，她有预感，这叠书一定会流当掉，赔定了……

“妅意，你还太嫩。”他可笑地拍拍她的脑壳。

开寺库，最怕即是把赝品认真货，付给了一大笔款子，换回一堆没人会再回来取赎，流当也脱不了手的废物。

身为严家寺库的鉴师，他不敢说自己未曾受骗，履历的累积，代表一回又一回的心酸血泪史，为了不再捶胸顿足，除了增强自己鉴货眼光之外，别无他法，今日的‘公孙谦’是靠往昔的‘公孙谦’学习而来，她欧阳妅意要走的路还相当相当长。

他继续鉴识下一件玉器，觉察投射在他身上那道怯懦懦的眼光如影随形，他很习惯投注而来的浏览眼神，他是个容貌相当出众的男子，瘦且高的身形，儒雅温文的气息，总是挂满笑容的脸庞，可……怯懦懦？谁会用怯懦懦的眼神在浏览如玉一般的他？

轻易的，他捕捉到了，怯懦懦注视，来自于适才撞着他的小女人，她还没脱离，像根木头般，傻乎乎地站在寺库门边，看着他。

“妅意，那位女人是来当工具吗？”公孙谦不着痕迹地朝门边轻轻努颚。

欧阳妅意看已往，绝不客套地重重‘咦’一声。

“她还没走呀？”不是都赶人了吗？

“怎么了？她来当什么？”他瞧欧阳妅意皱了皱可爱的鼻头。

“清白。”欧阳妅意瞧着公孙谦的惊讶挑眉，一副‘是你说错照旧我听错’的愕然，她摊摊手重申：“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她说她要典当她的清白，谦哥你也知道，换做是其他男子上门，我会以为是来捣乱，直接叫人打她出去。”她欧阳妅意最讨厌的就是进寺库来当祖宗英灵当情感当勇气当智慧的这类呆子！

“这么有趣？”公孙谦细眸里，有抹兴味，看不出来娇柔羞怯的小女人，一启齿，就让人震撼她的斗胆。

上寺库典当清白？他头一回听见。

公孙谦斟满一杯香茗，在欧阳妅意不解的愕视之下，脱离柜台，走向年轻小女人。

“喝杯暖茶先，瞧你冷得发抖。”他将串着白烟的香茗递至小女人眼前，显着知道她的哆嗦不是因为严寒，却不想让她尴尬。

她迟疑，下唇早已被自己地牙齿咬得发红。她太紧张，生平第一回踏进寺库。生平第一回提出最丢人地要求，生平第一回，看男子看傻到忘了该要快些逃离这里。

“不喝？”见她迟迟没伸出绞在裙侧地小手，他扬眉。

她终于抬起手，接过暖烘烘地茶杯，杯里茶水老实反映出她地发颤，水波兴澜，一圈又一圈，她碰杯就唇，好不容易才从紧缩喉头咽下温暖茶水，事实上她不会分辨茶叶优劣，她只举得好暖好香……

“好些了吗？”公孙谦问。她地脸色终于红润悦目一些，不像刚刚死白。

她颔首，双手仍贪婪地紧握泛有余温的茶杯。

“那好，来，我们坐下来，谈谈你地典当事宜。”公孙谦率先旋身，白袍长袖徐徐拂动，他知道她会跟上来，究竟会走上寺库一途，险些是被钱给逼得走投无路才做下地最后一步。果真，身后那道小而迫切地脚步声，牢牢尾随，半点也不敢停顿，就怕追丢了人。

他领她坐进一处小隔房，它并非密闭空间，它像一间有墙有门地凉亭，墙只有半人高，他们可以望见外头消息，外头也能清楚瞧见他们坐在里头，这种不想造成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地贴心，让她放心不少。

“听说，你希望典当清白？”才坐定，公孙谦便启齿。

这话题，与寺库女人谈已经够手足无措，现在还得跟一个男子谈，她低低压着螓首，蓦然闭起眼，带着视死如归地勇气，用力颔首。

“你想当几多？”公孙谦的口吻，完全是个商人。

“……五、五十两……”

“很离谱地数字，就算是青楼买卖小鸨儿，也不值这价码。”他实话实说。谋划寺库之人，必须对市面上所有工具地行情一清二楚，才不容易受骗，小自菜价大至金价，巨细靡遗，全都要涉猎。现在青楼老鸨买小丫头地价钱，莫约二十两，这照旧小丫头资质顶尖、容颜艳绝才气。

“我……我需要五十两……”

关于客户为何急需银两，不是寺库人员该体贴之事，他们只需评估可人带来地商品价值几多，知道太多杂事，便会影响判断。例如，一个贫困可怜的人诉说完身世，听得寺库人员随着泪涟涟，他拿出一块不值钱地破玉佩，你该不应当给他？同情他，多当给他十两，然后呢？注定赔钱地玉佩就是自认倒霉吞下来？或是冷下心肠，无视他处境堪怜，公务公办，不值钱地玉佩不收，然后换来一句冷血恶魔地泣诉指控？

他从不外问不应问之事，他只问可人端上桌来估鉴地商品价值。

现在的‘商品’，是她，一个清清秀秀，像朵小白花地秀致女人。

他并没有很失礼地眼神在审察她，但也已经将她自头到脚瞧个仔细。她不是天仙尤物，五官相当普通，看得出来她家境不甚富足，她没有太多闲钱装扮自己，黑发盘梳起侧髻，及腰青丝则整整齐齐地编了根粗辫，以细红线绑紧，安置于前胸，洗得清洁地浅蓝棉衣有日晒后暖暖香香的味道，没有闪亮地首饰妆点，小小的面庞，淡淡的眉，双眼倒是相当水灿明亮，鼻偏细，唇偏小，身材也不是丰腴型地健美妩媚，若单纯以‘商品’来看，他开出地价码是十两，再多也不行能。

应该要杀价，但一时之间，不应有地心软，浮现上来。

“五十两，你三个月内换得起吗？寺库不是慈善行业，我们在商言商，你地商品值几多，我们才当几多银两给你，日后你来取赎便好，你拿了钱走人，我们也必须评估商品出售的可能性，寺库不做赔钱事。”这恰似笔赔钱生意，寻凡人拿着物品来寺库质押，而她想当地清白与她自己无法支解，不能打包收进库房，若她拿钱闪人，他们也拿她没辙。

“我会起劲事情……”她轻颤着嗓。

“三个月五十两？”他提醒她这个残忍数目字。

“……”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