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2）
救命啊！师父杀人啦！非鱼一边跑，一边叫。
孽徒！快给我站住！祥瑞凶神恶煞也似地挥舞桃木剑。你今天默不出大悲咒，罚你禁绝用饭，你竟敢给为师的偷用饭！
那曦哩呼噜的咒文，我背不出来啦！
背不出来也得背，你当小道童，不能肚子空空的没有工具！
你不给我用饭，我才会肚子空空的！
死鱼！你找打！我就不信打不到你！
大侠，救命！非鱼一个转溜，藏到裴迁高峻的身子后面。
吓！祥瑞的桃木剑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差点打到大侠了，他马上扯出大笑脸。欠盛情思，我正在管教劣徒。随即又往裴迁后面追去。非鱼，你快给我出来，躲在人家大侠后面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是小孩，不是英雄好汉。非鱼才扒了一口饭，又赶忙跑开。
站住！祥瑞追出一步，蓦然止步，转头睁大眼睛看着裴迁，笑容扯得好大。咦？稀客，稀客！芙蓉村很少有外人来的。
请问这里有客栈或茶室吗？裴迁问道。
没有。我们村子很小。祥瑞马上尽地王之谊，热情隧道：你来我们孝女庙吃顿午饭好了。
谢谢，我有乾粮。
不用客套，多摆一双筷子而已。外头太阳挺大的，来吧。
大侠，好啦。非鱼仗着师父不敢在外人眼前乱打他，笑咪咪走过来，慷慨隧道：为了答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请客。
你请照旧我请？一颗拳头揍了下去。你吃为师的粮食，就得乖乖听话，还不快回去叫仙姑姐姐再烧几道菜！
快跑！非鱼怕师父还要打，先扒了一口饭，端着碗赶忙溜了。
日正当中，裴迁望看这片山野，有田，有树，有牛，有溪，有屋，再已往又是好几重山，也不知道要走上多久才有人烟；他生性不爱叨扰别人，但他看出拿着桃木剑的年轻人是羽士；这些年来，他逢庙必拜，试图在签诗或师父的开解中，获得寻找她的蛛丝马迹。
虽然都失败了，但有时机的话，他照旧会掌握。
他是寻她寻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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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姑姐姐煮的饭最好吃了。非鱼舔完碗里最后一颗饭粒。裴年迈，我告诉你喔，我师父好狠心，不时叫我做苦工，不给饭吃。
我什么时候亏待你了？祥瑞怒视已往，正要发作。
请品茗。一个白衣女人往桌面放上一壶茶，声音柔柔的。
祥瑞转为傻笑，双眼直瞧仙姑姐姐，脖子也随她往房间走去而伸得长长的。非鱼指着呆瓜也似的师父，笑嘻嘻地朝裴迁扮鬼脸。
这里有姑儿山吗？裴迁待女眷进房后，这才启齿。
这里有乌龟山，山上有鬼湖。非鱼抢答。
不归山，忘愁湖啦！姐姐不在时，祥瑞又摆起师父的威风。
祥瑞兄是羽士，敢问祥瑞兄，世上是否有狐仙？裴迁又问。
有，虽然有了，鬼呀仙呀都存在。祥瑞很肯定。他家就有一只漂亮的女鬼，他还想娶来当妻子。只是呀，人鬼殊途，人仙差异道，横竖就是差异种类啦，古往今来，似乎没听过完满的了局。
说着说着，总是扯着大笑容的娃娃脸笑下出来了，长叹一声。
咦？师父会叹气？非鱼鬼吼鬼叫的。天塌下来了，我要赶忙去敲锣，叫各人快逃啊！
死鱼乖。祥瑞的手掌往非鱼的头颅用力按下去，语气超乎异常地和善。天塌下来之前，我会先将你切了，做道红烧非鱼来吃。
裴迁跟他们吃这顿饭，已很熟悉这对师徒的互动，见责不怪了。
有没有措施制伏狐仙？裴迁又问。
你敢搪塞狐仙？祥瑞一副你这个斗胆狂徒的惊讶脸色。
不是的。曾有一个狐仙给我很重要的工具，我想还她，但她一定不让我还，我想能否使她暂时失去法力，好让我将工具还她。
哇！裴年迈的遭遇真离奇。非鱼眼睛一亮。快说来听听。
你不要吵啦。祥瑞顺手往非鱼一拍，再转向裴迁，问道：她既然不要你还工具，你丢了就跑，何须跟狐仙斗法力？
这不是普通的工具，是护体元神。
啥？什么护体元神？师徒俩齐问道。
裴迁简陋叙述胡灵灵救他的经由，师徒两人听得目瞪口呆。
死去活来？那狐仙好大的本事！非鱼崇敬极了，恨不得连忙唾弃师父，改拜狐仙为师。
祥瑞却听出了裴年迈话中的情感。侠骨柔肠啊，看似沉静无波的大侠士，心田却有这么执着的情爱，非得找回狐仙，还她最重要的工具不行。
但，人怎可以爱上狐仙？就如同他爱上了女鬼一样，他强烈地感同身受：心头酸酸的；明知圆满效果难求，仍要千方百计一试。
等我！我去找书！他叱咤风云，往书房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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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初散，向阳洒遍芙蓉村的山野。青山葱葱，水田漠漠，裴迁站在孝女庙门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走回大堂，稀饭小菜已经摆上桌。那位非鱼口中的仙姑姐姐可能欠盛情思，总是躲在房里；他作客一天，实在太过叨扰人家了。
最被叨扰的祥瑞坐在一边大桌前，眼眶发黑，充满血丝，一夜未眠，仍在寻找制伏狐仙的措施，桌上散了几百本书册，有的发黄残缺，有的写满注记，他一本本仔细翻阅已往，看到可供参考的资料便记在纸上。
祥瑞兄，裴迁很过意不去。不敢贫困你，找不到就算了。
不会贫困啦。祥瑞累归累，仍笑出两个大酒窝。裴年迈有事，我当羽士的就是为人消灾解厄，而且有孝女娘娘保佑，我已经找出一点眉目了，你先去吃粥。
裴年迈，我告诉你，实在我师父什么都不会喔。非鱼在一边拉裴迁的袖子，打小陈诉。他很会唬人，他写的符咒都不灵的。
裴迁微微一笑。这对宝物师徒闹了一夜，他也听了一夜的笑话。真羡慕有人如此爽快，打打闹闹，要说就说，要骂就骂，就像她一样……
香炉烟雾袅绕，神坛上立着一个神情庄严的丫髻女童木像，听说她为母采药溺水而死，村人感念她的孝行，因此立庙纪念。
不知是否有人供奉狐仙灵灵呢？他悠然望看孝女娘娘的塑像，想着灵灵那娇艳绝美的姿容。唉，真不像神仙，就算有人供奉，也不会照她的面庞来刻一尊过于蛊惑人心的神像吧？
狐仙、狐仙……狐仙在那里？祥瑞拿指头猛敲脑壳，翻过了一页，怒视大叫道：啊！有了！
在那里？在那里？非鱼抢已往，要看师父找到了什么。
笨鱼，你不识字，看什么看！祥瑞学大侠，一掌将非鱼轰开，起身道：你们先用饭，我得准备准备，做一场法会。
裴迁一颗心提了起来，急遽吃完早饭，静待法会开始。
祥瑞装备完成，一身羽士衣袍，神色恭谨肃穆，右手拿桃木剑，左手拿摇铃，供桌上该有的法器和果品一样不缺。
天灵灵，地灵灵，有请孝女娘娘降下，欲拿狐仙有何方：心诚意正最重要，狐仙济世德无量，报恩还物莫需挡，咪吗叱喝叭。
摇铃叮叮当当，祥瑞舞动桃木剑，在大侠眼前班门弄斧，手舞足蹈，念念有辞，身体发抖了起来。
裴迁名顿开，原来这把桃木剑不只用来打非鱼，也是法器之一。
非鱼，纸！祥瑞大叫，不停地摇头晃脑。
非鱼善尽小道童的责任，赶忙摆上一张黄符纸。
嗡嘛呢呗咩吽。祥瑞一边念咒，一边飞快地以朱砂笔写下一串扭曲的文字。制伏狐仙，利器在此，太上老君，孝女娘娘，玉皇大帝，托塔天王，哪吒三太子，天兵天将，急急如律令，伏！伏！伏！
符咒写就，祥瑞丢下笔，双手按住供桌，头垂着，似乎累坏睡着了。
裴迁献上一炷香，虔诚地祈求孝女娘娘保佑他顺利找到她。
啊！祥瑞怕发呆太久，冷掉了局势，赶忙回神，恢复他的大笑容，拿起符纸，小心翼翼地递了出去。裴年迈，你收着，随时念嗡嘛呢呗咩吽，增强这符的灵力。遇到狐仙时，贴在她通常使用的工具上头，保证她碰了，失去法力三天三夜。
多谢祥瑞兄。裴迁接过，也小心翼翼地收起，放到怀中口袋的最深处，又道：祥瑞兄，我再求支签，请孝女娘娘指引个偏向。
请。祥瑞摇了摇签筒，递给裴迁。
裴迁心中默祷，取出一根竹签，上头写着第六六签，大吉。
江边身世两悠悠，久与沧波共白头，造物亦知人易老，故教江水向西流。祥瑞捧起签诗簿，念了出来。
听起来挺凄凉的。非鱼听出了感受。
你也长学问了？祥瑞嘉勉地看了孽徒一眼。裴年迈，我家这只鱼说得对。这诗开头是说，裴年迈你身世不太平顺，时有波涛升沉，或许到老都是这样了；但老天怜爱你，一般来说江水都是东流的，可老天叫江水改了偏向，向西流去，就是要逆转你的运气，此行向西，就对了。
是这样解释哦？非鱼搔搔短发，跟裴迁眨眼睛。裴年迈，我师父才不会解签诗，这都是他从古诗词里抄出来的。
师父在忙，你吵什么！桃木剑连忙招呼了已往。
裴迁漠不关心。横竖，他只是要一个偏向；灵，最好；不灵，他仍有时间继续寻找。狐仙应该永生不老，终其一生，总有时机找到她。
那么，谢谢祥瑞兄，谢谢非鱼小弟，我走了。
裴年迈，有空再来玩！师徒俩热情地送到大门口，以为这样还不够，又一路相送到了村子口，再目送他消失在山林小道上。
师父，你忘了叫他投钱到好事箱。
非鱼，为师教你人情世故的原理。祥瑞正经隧道：人家出门在外，能省则省，远来是客，我们招待他是应该的……
师父谆谆教育，非鱼听到耳朵长茧；好不容易回到孝女庙，非鱼赶忙主动去抹供桌上的香灰，省得师父拳头伺候。
师父，这是什么？非鱼好奇地从果盘下拿出一张纸。
这啥？祥瑞不解地打开来看。
三百两银票！祥瑞瞪大眼，不用做法事，他的身体就抖起来了。
太大张了，芙蓉村是个小村子，他兑不开啊！
呵，师父，你糟了。非鱼幸灾乐祸隧道：人家给你这么多的好事钱，你还拿假符骗人，会有报应的喔。
禁绝诋毁为师的名声。不客套的拳头揍下去。要唬弄人，随便画张符给他就好了，何须熬夜翻书苦读？这次我是认真的。
师父，可万一裴年迈真的制伏了狐仙，将护体元神还给狐仙，顾名思义，护体元神就是掩护身体的，如果没了，裴年迈不就……
哎呀！大大的糟了！祥瑞大吃一惊，这么简朴的原理，竟然让那只笨鱼给想到了，他拔腿就跑。快追！我原来怕符咒不够灵，还多请了几尊神仙来加持，糟了！完了！裴年迈有危险啊！
跑出村子口，跑进山林小道，跑了又跑，跑到林荫深处，跑到汗如雨下，气喘如牛，效果虽然是侠影无踪，追不上了。
呜！祥瑞抓着银票，累得倒卧地上，头一回盼愿他的术数不灵。
天灵灵，地灵灵，孝女娘娘请保佑，一定要保佑裴年迈平安无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