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胜八百战（1/2）

却说杨肃观等人群集西凉，四下寻找伍定远的下落，秦仲海更派遣军马各处探访，可伍定远却如凭空消失一般，始终找不到半点踪迹。眼看这日已到正月十七，众人见寻访不果，便在军营中商议日后行止。

卢云与伍定远友爱最厚，自是没精打彩。只听他叹道：“定远给卓凌昭掳去，咱们又找不到人，别要遭了辣手才好。”

先前娟儿给杨肃观蒙在鼓里，说艳婷与伍定远同去服务了，但终究纸包不住火，照旧让她知道了，她本已生气众人说话欺瞒，现下听卢云一说，想起师姐性命堪忧，登时惶急不堪，就地哭了起来。

韦子壮见他二人悲戚愁苦，忙劝道：“你们快别担忧了。咱们定远现下是朝廷命官，性命非比寻常，卓凌昭虽然狠毒，但下手必有忌惮，绝不敢无端杀人。”

卢云听得此言，也觉有理，心下稍稍安宁。娟儿摇头哭道：“就算人没死，但总是找不到他们的踪影，那还不是跟死了没两样？我不管，你们定得把我师姐找出来！”想起同门三人离山，却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人，更是号啕大哭。

韦子壮沉吟片晌，道：“娟儿不必烦恼。再过几日，即是宁特殊退隐之日，我看那卓凌昭行事如此嚣张，定会到西岳生事。咱们不如直接前去西岳，也好扑面找他要人。”

韦子壮通常疼爱娟儿，是以这小女孩儿对他最是信任，果真几句话哄去，已让娟儿转悲为喜，道：“韦大叔你可允许我，定要把我师姐平安找出来。”

灵真朗声道：“小女娃儿放心！有僧人帮你打架，保管在宁特殊眼前杀光那帮畜生，让天下英雄知道咱少林寺的厉害！”

少林寺这一年来真是受尽了昆仑山的气，先是身世少室山的齐家满门被杀，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之后又接连发生灵音受俘、羊皮被夺等大事，虽说灵智勉力停止两方恶斗，但卓凌昭性格自豪，不愿卖这个体面，少林便算一昧退让，只怕也无济于事。照此看来，少林、昆仑这场大战定是难免。

杨肃观问向秦仲海，道：“秦将军，咱们这趟已往西岳，你也一块儿去吗？”

秦仲海笑道：“这个自然。既然西岳上有架可打，我一小我私家赶着回京做什么？听侯爷那老头念灶经么？”众人听了此言，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当天众人商定了行止，便朝西岳进发。此行一来要夺回羊皮，为燕陵镖局满门报仇雪恨，二来要找出伍定远、艳婷、灵音等人的下落，可说责任重大、意义很是。灵真更是摩拳擦掌，只想趁着天下英雄齐上西岳之刻，好好扬眉吐气，重振少林威名。

一路行去，众人各怀心事，卢云挂心公主与伍定远二人，总是长吁短叹，杨肃观心悬羊皮下落，也是烦恼不已。便连秦仲海这等豪爽之人，也常无端眉头深锁，恰似在思索什么大事。

韦子壮把他三人的情状看在眼里，自也摇头叹息。这趟西行非只失落羊皮，连伍定远也下落不明，算得上大北亏输，但好歹平安护送公主出嫁汗国，却也不能说是一事无成。只是路上想起卓凌昭武功高强，西岳上硬战难免，韦子壮自也难免多添烦忧了。

那娟儿小孩子心性，哭没两天，又恢复天真绚丽的容貌，逐日一得闲暇，便来逗弄众人开心，秦仲海是个卤莽狂徒，说没两句话即是一个操，整日便找娟儿斗口相骂，那卢云则是死板性子，没事便给娟儿拿来捉弄取笑，只搞得卢云苦笑连连，作声不得。只有杨肃观一本正经，不管娟儿如何招惹，总将她当成孩子，不与剖析。韦子壮一旁看着，倒也以为有趣。

众人随军晓行夜宿，兼程赶路，这日已到二月月朔，终于如期赶抵山脚。眼看已到西岳，秦仲海不愿惊动怙恃官，便将军马驻扎山脚外十里，他自己则与杨肃观等人一同上山。

众人赶了几天路，颇见疲累，眼见山脚下有个小镇，倒也算是热闹，便找了间饭馆歇息，等吃饱喝足后，再行上山。

众人坐在店中吃食，只见路上武林人物络绎不停，有老有少，不外一柱香时分，便达百人之谱，看来宁特殊退隐一事确实轰传江湖。

娟儿见来人极多，过了一群，又来一群，忍不住心下好奇，便问韦子壮道：“大叔啊！咱们现在要去看谁人宁什么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来了这许多人，活像赶集似的。”

韦子壮笑了笑，摸摸她的小脑壳，道：“小女人好歹也是武林人物，怎连宁特殊三字都叫不全？”

娟儿哦了一声，道：“怎么？不知道宁特殊就不算好汉了么？”

韦子壮哈哈一笑，道：“那也夸大了些，只是这人贵为天下第一能手，咱们在江湖上行走的，怎能不识得他？”

卢云虽有武功在身，却不算武林人物，他不甚明晰江湖事，便问道：“此事正要请教。人人都说宁特殊武功天下第一，究竟这人有何了得之处，怎会赢得这个封号？岂非是他自称的么？”

娟儿插口道：“是嘛！天下间能手这么多，宁特殊怎能一个个打遍？要说他真把世上每小我私家都揍过一次，我可不信。”

秦仲海这几日与娟儿相处，甚爱她的娇憨，便顺着话头挖苦：“是啊！宁掌门再了得，也还没和咱们娟儿女人交过手，怎能自称是天下第一呢？”

娟儿听了这话，登时大乐，笑道：“秦大叔说得对！说不定宁特殊连我也打不外呢！”

秦仲海笑道：“是秦哥哥，不是秦大叔。”

娟儿做了个鬼脸，道：“才不是呢！你这般老，不是大叔是什么？”

秦仲海心道：“老子不是大叔，也不是哥哥，老子是你亲爷爷。”心里骂的难听，嘴上却嘻嘻一笑，不置能否。

杨肃观听了他二人的对答，便自微微一笑，道：“你二人说简直实有些原理。虽说宁掌门公推天下第一，却有不少成名好汉尚未与他交手，好比说……”他话尚未说完，秦仲海已嘿嘿一笑，自行接口道：“好比说是你杨郎中的师父天绝僧，对么？”

杨肃观轻咳一声，道：“我师尊虽然也是一个，其他像‘昆仑剑神’卓凌昭、九西岳的掌门青衣秀士等能手，都未与宁特殊较量过，以此观之，宁特殊这‘天下第一’的封号，几多不能说是实至名归。”

耳听灵真高声叫好，灵定连连颔首，秦仲海却是心下暗笑：“这群少林僧人自命为武林至尊，就是见不得宁特殊爬在他们头上。”

韦子壮咳了一声，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宁特殊被公推天下第一，照旧有他的一些本事，万万小看不得。”

娟儿哦了一声，道：“他有三头六臂吗？”

韦子壮哈哈一笑，道：“三个脑壳是没有的。不外这人二十年来打了近八百场架，从未输过一招半式，号称‘长胜八百战，武艺天下尊’，这才给人推崇敬慕，有了今日职位。”

卢云沉吟道：“打了二十几年的架……宁特殊若是十八岁出道，现下也不外四十明年。照这么看，这人年岁也不算大了？”

韦子壮颔首道：“二十年前朝廷发作大祸，怒苍山覆灭，武林能手死伤殆尽，这人便趁势崛起。此人多年来长胜不败，没听说有谁能和他过上十招。”

韦子壮说到“怒苍山”三字，似觉自己多口，忙向灵定看了一眼，灵定与他眼光相接，只轻轻叹了口吻，点了颔首，神色颇见悲悯。

秦仲海见他二人神态奇异，心下一奇，忙问道：“怒苍山覆灭？那又是怎么回事？”其余几人多是年轻之辈，未曾听说怒苍之名，听秦仲海一问，便也凑头来听。

韦子壮往店内张望一阵，随着尴尬一笑，道：“朝廷反贼，能少提就少提，以后有时机再谈吧！”

秦仲海见他神色凝重，料来逼问不出，便把话头压了下来。

卢云又问道：“既然这位宁掌门如此了得，他好好的天下第一不妥，又为何要脱离江湖呢？”

娟儿高声道：“是啊！要我是天下第一能手，那多威风啊！打死我都不要退隐呢！”

灵定原本静坐一旁，听了卢云与娟儿的说话，忽地一声“阿弥陀佛”，合十道：“小女人这话就不是了。名利二字，最是害人。为了守卫天下第一的称谓，宁特殊二十年来不知应付过几多场较量，想来手底下也杀伤不少。照老衲看，他此番有意谦退，即是不愿再惹世俗纷争，省得多增杀业。”

韦子壮叹道：“正是如此。一小我私家打了八百场架，这辈子也该足够了。若还不知足，岂非非要给打死打残，这才宁愿宁愿退隐么？”

众人闻言，纷纷颔首。所谓“树大招风”、“人怕着名”，江湖人物多如过江之鲫，谁不想一举击败能手，藉以成名？以宁特殊名气之响，自是成为众矢之的了。每年能手上山滋扰的不行胜数，或明争、或冷战，谁都想挑倒这位天下第一能手，如这天夜厮杀，想来即便武功高如宁特殊，也是不胜其扰，这才起了退隐企图。

灵定贵为少林寺罗汉堂首座，职责即是与各方来寺的能手放对，自是深知其中甘苦，这番话只把众人说的颔首连连，尽皆称是。

娟儿嗯了一声，道：“原来天下第一这么辛苦啊！那我照旧不要当天下第一好了。我当天下第一万，总没人来打我了吧？”众人听了这话，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卢云想起一事，忙问道：“既然这‘天下第一’的虚衔如此要紧，今日宁特殊若真的退隐，武林少了这位泰山北斗，日后天下能手要如何排名？”

众人听了卢云的话，陡地清静下来。诸大能手心下了然，都知卢云这话说中了最最要紧之处。此次宁特殊退隐，天下第一的名号便要空了出来，天下能手定要为此争夺不休，日后究竟鹿死谁手，只怕尚有得打了。

秦仲海见少林三人面色凝重，心中悄悄可笑：“这几个贼秃整日都想重夺天下第一的头衔，一会儿上了西岳，怎会放过良机？定有一场大架好打。”

韦子壮见了灵定等人的神色，也是悄悄担忧，他轻咳一声，调整道：“实在这天下第一也不是那么要紧。这宁特殊即便退隐，江湖上也不是没人主持局势。方今武林有所谓的四大宗师，四大宗主各有职位，宁特殊退隐后，其余三人也还能压住大局……”

娟儿年轻识浅，一听四大宗师之名，自感兴奋，拉着韦子壮的手，便问：“武林中有哪四个大宗师，韦叔叔快说！”

韦子壮屈指算道：“说起四大宗师，那‘天下第一’宁特殊虽然是一个，‘昆仑剑神’卓凌昭是一个，‘九州剑王’是一个……”他正待要说，却听娟儿高声道：“还一个是我师父青衣秀士！”众人闻言，都是微微一笑。

韦子壮微笑道：“青衣掌门的武功虽然是好的，不外成名的时光晚了点，还没给列入四大宗师的职位。那最后一位大宗师，即是少林寺的天绝大师。”

娟儿听了也漠不关心，只笑道：“四大宗师打成一团，一定精彩得很。”

灵定咳了一声，摇头道：“小女人说笑了，我师叔天绝僧闭关修行，这等俗务他是不会来的。”

娟儿妙目一转，笑道：“没关系，他不来尚有你在啊！灵定大师就代表一位大宗师好了，这样四人才气围上一桌打纸虎啊！”众人闻言，又是哈哈大笑，各自喝酒吃菜。

那纸虎即是“纸老虎”，又称“马吊牌”，玩法与百年后盛行的骨牌大致相仿，也是一家庄、三家闲，娟儿以此相况，自是开个小小玩笑，倒没此外用意。

秦仲海心念一动，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心道：“照这般看，师父定也会上西岳观礼，到时可得找他私下谈谈，好好问问我背上刺青的泉源。”

正想间，杨肃观已问向灵定：“此次上山群雄中，师兄可知哪些能手会到？”

灵定摇头道：“这我也不知情了。宁特殊的帖子撒得甚广，料来成名好汉都市到来。”

忽见娟儿撅起了嘴，道：“别人不来没关系，只有这卓凌昭是非来不行的。我师姐给他抓走了，倘若他不来，我们要去哪儿找人呢？”

众人听得此言，心下都是一凛，想起昆仑能手将临，无不悄悄忌惮。

灵定口宣佛号，道：“于公于私，卓凌昭这人是非除掉不行。此番上得西岳，老衲便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把这帮狂徒押回嵩山受审用刑，绝不能任凭这许多人命白白牺牲。”

秦仲海听灵定有意押解卓凌昭回山受审，忍不住即是一声冷笑，与韦子壮对望一眼，两人都是摇了摇头。这卓凌昭贵为一派掌门，少林寺至多能杀了他报仇，怎能押他回山审判？听灵定这般说话，少林门人真以武林牛耳自居了。

灵真见众人不以为然，就地喝道：“看你们这般猥琐，却是有啥好怕！管他宁特殊、卓凌昭，咱们狠狠地揍，该打的打，该杀的杀，顺手再把这天下第一的名号夺过来！那才叫做过瘾哪！”

韦子壮听了这话，只干笑两声，并不回覆，秦仲海、卢云、娟儿则恍若不闻，自管吃酒吃肉。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些“嗯，这牛肉很嫩，比我卤的还强”、“来，再喝一杯，这酒京城喝不到”之类的空话，灵真见无人理睬自己，禁不住震怒，喝道：“怎么！你们不信吗？”

灵真正自喝问，忽听邻座有人重重咳了一声，随着几道森厉的眼光朝他们这桌望来，显带挑衅意味。